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叹息桥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
纽扣小说网
纽扣小说网 热门小说 现代文学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历史小说 仙侠小说 侦探小说
小说排行榜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幽默笑话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清霜如月 色卻江湖 家里家外 红绿江湖 年后突破 父女情深 乡下舂天 流氓老师 美滟岳母 田野花香 丝袜舅母 女人如雾
纽扣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叹息桥  作者:亦舒 书号:13350  时间:2015/6/3  字数:13522 
上一章   ‮章七第‬    下一章 ( → )
 李平关了灯。

  再出来,夏彭年已经走了。

  李平觉得门,想开车去兜风,走近车房,觉得身后有人,这一带治安十分好,她并不惊惶,一转身,看到地上有长长一条黑影。

  “谁?”

  “我。”

  那人自树底下走出来。

  “羡明,是你。”

  “下班了?”

  王羡明点点头。

  李平看清楚他,左眼泡果然又青又紫,肿起来,眯成一条线,他在抽烟。

  “你找我?”

  王羡明没有给她肯定的答案,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饼一会儿他说:“我也不晓得,把车开着开着,便驶到这里来。”

  “要不要进来坐?”

  他有点意外,随即摇摇头“时间太晚了,给人家看到,不太好。”

  他把人家两个字,说得特别别扭。

  李平装作听不出来“卓敏呢?”

  “不知道,睡了吧。”

  “卓敏一向对你很好。”

  “她对你也不错,李平。”

  “我知道,她性格非常可爱。”

  “你也很好,李平,每个人都有他的苦衷。”

  李平怔怔的看住他。

  王羡明对着她微笑。

  在李平眼中,他笑得似哭一样,她不忍心看下去,低下了头。

  饼半晌她问:“家人还好吗?”

  “父亲下个月退休,哥哥在办移民,想与嫂子到温哥华开馆子。”

  “你会不会同往?”

  “我,我有什么用,我是废物。”

  他又赌气了,李平牵牵嘴角,带点笑意。两个人站在树荫底下,谁也不想先行离去。

  王羡明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吃顿饭?”

  “叫卓敏也一起,好不好?”

  “没有卓敏,我也不会怎么样。”

  李平连忙分辩“我只是想同卓敏聚聚。”

  “好,再与你通消息。”他转身。

  李平追上去“羡明。”

  他背着她站住了。

  李平问:“你怪不怪我?”

  他没有转过身来“你说呢。”

  “你没有怪我。”

  他仍然背着她,讪笑一会儿“猜对了,我怎么会怪你。”

  说完,他朝计程车走去,开车门,关车门,发动引擎,转动车轮,把车子驶下山去。

  李平静悄悄回到屋里,淋个浴,坐在沿,翻开朱明智指定要她读的“管理要旨十法”苦苦的背诵。

  天亮了。

  李平起来做咖啡喝,榨了新鲜橘子拿进去给母亲。

  她也一早起来了,正在梳头。

  李平问她:“妈妈,当年夏镇夷南下,外公有没有接济过他?”

  李母放下尖柄梳子“我不知道,我一向不理这些,”她苦笑“几曾识干戈。”

  “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知道的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了。”

  “能不能查一查。”

  “无凭无证,知道真相又有何用,反而坏了你同彭年的感情。”

  李平十分怅惘。

  李母说:“一个人穿多少吃多少是注定的,上代的事,无法细究。”

  李平一想,深觉这话正确,便说:“妈妈,你还有什么事要办?”

  李母一下“这里吃不吃得到粟子蛋糕?”

  李平笑“有,我即时吩咐人去买。”

  “呵,对,有人托我带印有米老鼠的绒衫。”

  “可以,没问题。”

  李母凝视李平,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怕得罪她,不好出口。

  终于她说:“今年你已经廿三岁了…”

  李平接上去:“要结婚该结婚了。”

  李母不由得笑起来。

  这是她这大半个月里,头一次笑。

  李平与母亲有了新的了解。

  两天后,夏彭年与李平到飞机场送她回上海。

  李母拉住夏彭年一直说悄悄话,李平只见夏彭年不住的点头。

  李平当然知道母亲说些什么,故此只有苦笑余地。

  到最后,夏镇夷两夫也来送别,李母这才巅巍的上了飞机,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要老许多。

  李平看着她的背影,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送走母亲,松一大口气,独自一个人,不管成败,不必顾全颜面,不怕有谁受不了刺,她只需对自己负责,多简童。

  那下班,她拥着猫儿,在长沙发上就睡着了。

  夏彭年没有叫醒她,走到书房看桌球比赛的纪录片。

  很有种过家庭生活的味道。

  夏彭年一边喝茶一边吃花生米。

  本来啤酒是更好的选择,但他怕发胖。

  守着李平已经有半年,他内心异常足快活,根本不想有其他约会。

  以前每个周末换一位女伴,反而彷徨不安,不但没有新鲜感,次次对牢一个陌生人苦苦思索话题,十分痛苦。

  现在好了,苦楚经已解除。

  不知什么时候,李平已经站在他身边。

  她把一只手,轻轻放在夏彭年的肩膀上,夏彭年顺势亲吻她的手背。

  “有没有同伯母说什么悄悄话?”

  李平坐在他身边,把花生米的衣一一掉,盛在另外一只小碟子上。

  她说:“母亲告诉我,最近鸡蛋可能要配给,鱼类也相当稀罕,蔬菜倒还丰富。”

  夏彭年沉默一会儿“就是这些话?”

  “不然还说什么。”

  “她没有问你几时同我结婚?”夏彭年笑。

  李平一怔,笑问:“我们打算结婚吗。”

  夏彭年看着她“你说呢。”

  两个人都没有期望对方会提出正式的答复,李平的聪敏,一次又一次令夏彭年意外。

  饼两天,李平与朱明智午餐,闲闲说起:“夏氏,是怎么起家的呢。”

  “凭机智及努力。”

  “眼光也要放得准吧。”李平答。

  “还有,运气要好。”

  “当初,”李平猜测说:“一定从上海带了本钱来。”

  “他们那个时代的人,都用盛肥皂的木箱装满金条南下来做生意,五两重叫大黄鱼,一两重是小黄鱼。”

  “夏氏在上海一定很有根基。”

  朱明智说:“相信是。”

  “这么说来,夏镇夷并非白手兴家,是带着资本过来。”

  朱明智有点警惕,静静不,笑道:“相信夏彭年必然乐意将家族发展史告诉你知。”

  李平听出朱明智不愿多讲,乘机收蓬,也笑道:“彼时他才十岁八岁,相信不复记忆,稍后又被送往美国读书…恐怕对这些掌故没有兴趣。”

  朱明智一句总结这个题目:“上一代生意人的兴亡史,真不简单。”

  谁说不是。

  朱明智呷一口咖啡“一月份你要告假的话,早些知会我。”

  李平抬起眼来,像是不知道有这些么回事。

  朱明智有点意外,不愿多说,轻描淡写的补一句:“我想或许一月你会出门。”

  李平想一想,随即明白了,想必是夏彭年每到一月例必放假。

  他们这些人,说话都似打哑谜,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不知不觉,李平也成为其中高手,话面不重要,猜测话底下的真意,才是学问。

  当天晚上,夏彭年已经把计划告诉她。

  他已报名参加杜道夫至达卡第十届的越野车大赛,比赛照以往习惯,在元旦一月一号自西德出发,经直布罗陀海峡,横渡地中海,在北非阿尔及利亚登陆,深入撒哈拉,转向西部,到达接近海岸的达卡,为期二十二天。

  夏彭年摊开章程上的地图,一一指给李平知道,她听得神驰。

  全程一万两千公里,从雪地出发,途经万里黄沙。

  三年前夏彭年参加过一次,用的是吉普车,终因机械故障拖返维修站,他一直忿忿不平,要卷土重来。

  再迟体能要吃不消,所以一定要去。

  他同李平说:“你有几个选择!留在本市、在巴黎等我…”

  他还没有说完,李平已经摇摇头“我与你一起参予这项比赛。”

  夏彭年笑“真孩子气,你体能哪里吃得消。”

  “哩!”

  “这是一个披星赶月的旅程。”

  “你做得到我就做得到。”

  “小姐,路途苦长,气候变化强烈,若能经过这段不可思议的车程,你我都成为刀不入的超人。”

  李平只是笑。

  这个生活在大都会娇生惯养吹弹得破的公子哥儿实在小觑了她。

  夏彭年看到李平嘴角带挑逗地似笑非笑的牵动,太人了,他受不起一击。

  “好,就考验考验我同你的合作。”

  李平吁出一口气,她绝对不敢说对大城市繁华奢侈发腻,但总希望多点体验,增广见识。

  李平伸出手“一言为定。”

  夏彭年与她握手,想乘她不觉,把她拉到怀中,谁知李平早有防备,用力一挫,夏彭年险些儿站不稳,要沉肘落膊,郑重应付。

  李平见他狼狈,扬声大笑,松开手。

  与她在一起,夏彭年永不觉闷。

  李平性格收放自如、多姿多采,实在是最佳伴侣。

  而这段日子,这个关系,由李平付出生命中最宝贵的一切换回来,不能不小心地多元化地应用。

  她已学会用电脑搜索资料,李平对知识有种天生的渴望,永不知足,收力强如一块天然海绵,寻问底,绝不言倦。

  这种态度挑起朱明智的好胜心,有时她给李平所做的功课多至残忍,下意识要叫这女孩求饶,但李平却总能镇静地应付艰苦工作量。

  李平知道朱明智考验她,但真正吃不消的时候,还是可以叫救命,因为有恃无恐,反而一直没有用到这个特权。一向避免在夏彭年跟前说起。

  在一个比较清闲的中午,高卓敏的电话到了。

  李平有说不出的快,她一直盼望卓敏会自动找她。

  “李平,”卓敏一开口便问:“你上次那个建议,还当不当真?”

  李平忙不迭应:“真,怎么不真!”

  卓敏叹一口气“我们出来谈谈好吗?”

  李平又惊又喜“羡明肯接受?”

  “见面再说。”

  “你在哪里?”

  “家。”

  “我来接你。”

  “李平,我已经搬出来往。”

  李平一怔。

  “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五点半。”

  李平缓缓放下听筒。

  莫非…不会的。

  会又怎么样,她已经离开王羡明,他已是自由身,难道她不要他,也不准别人要他不成。

  但,不会的。

  李平走近打不开的大玻璃窗,往二十五楼下的街道看,人车小得似模型。

  她的手抵住冰凉雪亮的玻璃窗,维持着同一姿势,很久久,觉得疲倦,才转身取起手袋,下楼去。

  卓敏已经站在入口处等。

  白衬衫、牛仔,高卓敏自有她的潇洒。

  李平笑着上去。

  司机把车停在门口,李平自他手中接过驾驶盘,把车子开上山去。

  李平决定等卓敏先开口。

  卓敏问:“去草莓山道你那里?”

  “比较静一点。”

  卓敏没有异议。

  踏进书房,卓敏便急不待的说:“你讲过,有位计程车车主,愿意支持王羡明?”

  李平坐下,想一想才说:“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肯先垫付车价及牌照费用,然后按月收回租金折为车款?”

  李平点点头。

  卓敏叹一口气“我代表羡明接受他的慷慨。”

  李平心中已经有数,她微笑起来。

  卓敏飞红双颊“李平,实不相瞒,我已经同羡明在一起了。”

  李平耳畔有轻轻嗡的一声。

  奇怪,她一直鼓励高卓敏同王羡明走,这是最好最理想的结局,但为什么,一旦亲耳听到卓敏说出这个消息,内心却没有预期的安慰?

  卓敏自顾自轻轻说下去:“是他叫我搬的,”声音中有无限喜悦“他从来没有叫我做过什么。”

  李平一直微笑“那多好,你们快了吧。”

  “他还没有提过婚事。”

  忽然之间,王羡明这三个字被一个“他”代替了,其中有说不出的柔情意,无限的期望。

  他终于有了别人。

  李平讶异,他还会爱别人。

  “李平,”卓敏叫她“你不怪我贪心吧。”

  李平抬起头,一时会不过意来。

  “你想补偿的是他,不是我,现在得益是我们两个人,你不介意?”

  卓敏倒先说了出来。

  李平缓缓说:“他本来就是你的朋友。”

  “李平,你一直这么说,”卓敏兴奋极了“你一直看好我们俩。”

  卓敏完全不计较当中发生过什么事,她的态度再正确没有,毕竟,任何事,只有始与终最最重要。

  “我马上替你们去办这件事。”

  “李平,谢谢你。”

  “这是什么话。”

  李平温和地握住卓敏的手。

  “生活稳定之后,他就会想到结婚。”

  “一定的。”李平给她信心。

  “但是,这件事不要叫王羡明晓得可不可以?”

  此时,卓敏一切要求都是自私的,完全不合情理,她渴望得着王羡明,不顾一切,违反本,也要独自霸占他。

  李平有点宽心,原来卓敏性格也有阴暗面,试练一到,原形毕,既然人人如此,李平也就不必羞愧。

  李平抬起头来,这一刹那起,她觉得不再亏欠他们两人,他们又再度可以平起平坐。

  “可以吗?”卓敏焦急地追问。

  “当然可以,”李平静静的说:“你放心,我会托车行代办这件事,王羡明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这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秘密。”

  卓敏怔怔的看住李平,轮到她惶恐不安“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们这样好?”

  李平轻轻说:“砥砺英语,美好前途。”

  卓敏松弛下来,笑了“你还记得。”

  那是他们英语课程补习班的格言。

  仿佛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斑卓敏才喝一杯咖啡,就匆匆赶下山。

  爱一个人爱到那种地步,实在是非常累的一件事,但是卓敏心甘情愿,求仁得仁,又不能说她不快活,因爱故生怖,时时刻刻以别人的喜怒哀乐为她的生活要旨,也不是不痛苦的。

  但,李平想,她终于得到了王羡明。

  李平取出她那只史特拉底华利,轻轻拥抱在怀里,什么叫快乐?想什么有什么,是谓快乐,因为不能得到所有心头渴望的东西,必须作出取舍,所以快乐永远不能完全。

  李平扬起头,大声笑起来。

  满以为王羡明会得爱她一辈子,像言情小说中形容那样,老来潦倒,抱住酒瓶,喃喃念了她的名字,她也老了,但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那个俏皮美丽的小李平…

  才怪。

  哪里找这样的痴人去。

  倔强正直如高卓敏,一见利之所在,即时低头。

  李平轻轻说:“哎呀,都一样啦。”

  她走到台,举起琴,弹的是吉卜赛旋律,乐章悲怆而激动。

  李平缓缓放下琴,转身,看到夏彭年坐在安乐椅中。

  他说:“越来越出色了。”

  李平只是笑。

  “这首曲子应该用关那利来弹。”

  李平进一口气。

  “史特拉底始终纤弱一点,音线不如关那利圆润。”

  李平拚命摇头,一直笑“我有这只琴已经心满意足,即使有更好的,也不作非份之想。”

  夏彭年凝视她“真的,李平,你这样足现状?”

  李平无惧地看到他眼睛里去“是。”

  第二天,李平就联同律师去车行办妥一切手续。

  这是她首次独立处理一件正经事,觉得非常骄傲。

  大笔一挥,免首期,低利息,王羡明生活有了着落,七三后他便成为车主。

  恐怕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草莓山道,黑暗中等待他过去的恋人。

  深深的寂寞侵袭李平,心债已经偿还。再无牵连。

  像报纸上那种启示:自该年该月该起,李平离开王羡明及其家人,从此以后,一切华洋纠葛,皆与李平无关。

  王家待她,实在不薄。

  卓敏那里,传来断断续续好消息:“羡明心情比较落实”“有时候开两更车也不觉疲倦”、“他希望五年内可以还清债务”等等。

  卓敏胖了。

  连朱明智都知道李平有那么一个朋友。

  朱小姐很欣赏李平念旧的质素,她也有微时的老相识,相不来就是相处不来,不是酸溜溜诸多讽喻,就是帮帮忙需无穷,结果一一疏远。

  留一个步伐堕后的老朋友,不知要费多少时间心血,很多人会觉得划不来。

  “听你讲,”朱明智说:“这位高卓敏好像很有出息,你知道公司等人用。”

  李平想想,摇摇头“她在外头做得不错。”

  那就真是君子之了,朱明智点点头。

  她笑问:“一月份放假?”

  李平一向对师傅坦白:“是的。”

  朱明智在透心声“李平,真羡慕你。”

  李平睁大双眼,不置信地指着朱小姐:“你,”又指自己的鼻子“我?”

  朱明智笑。

  “不可思议。”李平低嚷。

  “年轻、貌美、爱护你的男朋友,以及稳胜券的事业。”

  是吗,连智慧的朱小姐都这样看她?

  李平即时恭维朱明智“你也是呀,你更什么都有。”

  “是的,岁数在内,我快庆祝四十大寿了。”

  朱明智说得这样幽默,李平想笑又不敢笑。

  她慨叹:“站在中年的山岗上,看出去的景,同你眼见的不一样。”

  “朱小姐,你那尊容顶多三十出头,我不会骗你。”

  “李平,你太可爱懂事。”

  她俩已经成为莫逆。

  不久之前,李平尚有疑心,老觉得背后有人不住的窃窃私语。

  即使独处影印房中,机器转动,也仿佛是闲言闲语,每一张纸弹出来,都似悄悄说:“李平作弊,李平走捷径,李平当心…”十分有力节奏。

  疲倦的时候,意志力弱,特别听得清楚玲珑。

  简直是神经衰弱。

  朱明智看在眼内,不动声,赠她一则小小童话故事,分明自儿童乐园里取材,十来张图画,维妙维肖,是祖父与幼孙骑驴进城那个人所共知的寓言。

  李平一看就明白了。

  她好过许多。

  影印机与传真机再同她说话的时候,她会轻轻喝道:“闭嘴。”

  到最近,更有大跃进,她发誓冷气槽里传出李平加油的字名来。

  魅由心生。

  南下这几年她都没有正式松驰过,夏彭年这位老板要全力应付,他精力过人,喜爱应酬,一半是业务需要,但没事.也爱把朋友叫出来吃顿饭聚一聚,李平当然次次要跟在他身边。

  在人前,言行举止更是半点错不得。

  李平知道,夏彭年那些朋友的太太,都不大喜爱她。

  在化妆间,她们没注意她坐在一角,不客气地发表议论。

  “还是依利沙白陈比较适合彭年。”

  “这位李小姐实在太妖冶。”

  “大陆女人现在比台湾女人还厉害,豁出去做。”

  “苦头吃足了,只要有甜头,勿择手段,难道还回转去不成。”

  这种话听多了,简直会积劳成疾。

  李平手中本来拿着粉扑子,僵在半空,过一会儿,才把它放下,还得等发话的女客先离去,免得大家尴尬。

  她对牢镜子细细观察,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左顾右盼,都没看出端倪来,每个人看自己,总觉甚少暇疵。

  夏彭年有需要,她照样出席,这是她职责之一,希望太太们多多包涵。

  美酒佳肴当前,李平有时候想:卓敏与羡明吃些什么?他俩都是广东人,口味很清淡,羡明喜吃海鲜,卓敏一定会亲自下厨,炒一碟子活虾,熬一锅汤,两人对牢笑欣欣,举案齐眉。

  她真替卓敏高兴,她终于得到了他,为他捱苦,服侍他,成为他生命一部分。

  天气转凉的时候,李平一时忘记添衣,感冒起来,服了葯,蒙着头,在家里睡觉。

  电话一直没有接进房间。

  近黄昏,她下喝水,女佣轻轻推开房门张望。

  李平转头“有事吗?”

  “一位高小姐找了好几次,非常焦急。”

  卓敏。

  李平放下杯子“为什么不叫我听?”

  “夏先生说过要你休息。”

  “她再找我,记得接进来。”

  但是一整晚,卓敏都没有再找她。

  李平想拨卓敏新居的号码,却伯王羡明来听,犹疑良久,终于作罢,百感集。

  第二天有重要会议,夏彭年一早差她旁听,李平不想缺席,静静吃了点心,乖乖上

  这一觉睡到闹钟叫醒她。

  李平起来梳洗;伤风葯令她晕眩,喉底尚余一两声咳嗽,也顾不得了,这样一点小事都藉词告假简直是个神话,她想起朱明智说的笑话:“产假头准放九天,美容整形拉脸皮则放十四天,因职员外表改善,对公司形象大有帮助。”

  会议室里有一张马蹄形大桌子,一尘不染,李平希望有一她可以坐上去,但此刻还不能够,这时候她坐在朱明智身后。

  会议八点半开始,李平忙含一颗喉糖,无端咳嗽是大逆不道之事。

  每次大门一关,李平都觉与外界隔绝,飞机大炮都攻不进来,海啸台风都不再重要,坐在房内的人,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会开完。

  这个城市,怎么会不繁荣,几百万人这样出死命顶住它向上,一心一意,在所不计。

  现在李平也是它的一份子了,她吁出一口气。

  九点正,玛丽忽然悄悄推门进来,蹲在朱小姐侧边,轻轻在她耳说了几句话。

  朱小姐一听,马上朝李平打一个眼色。

  李平急忙附身过去,朱小姐说:“有人急事找你。”

  李平一怔,这时主席已经停止说话,反感地不耐烦地朝她们看来。

  李平只得以最迅速的动作,退出会议室,掩上门。

  她问玛丽:“谁找我?”

  玛丽朝她身后一指。

  李平转身,接待室坐着高卓敏,憔悴、疲倦、伤心,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年,一身衣服又脏又皱。

  而且,李平一眼看出来,她有了身孕。

  卓敏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李平大吃一惊。

  她走过去,叫她。

  卓敏像是看到救星,颤抖着嘴,却开不了口。

  李平把她扶进办公室“有话慢慢说。”

  卓敏没有回答她“你现在可走得开?”

  “告诉我什么事,可是王羡明同你有龃龉,先坐下,喝杯水再说。”

  “我昨晚就一直找你,羡明,他出了事,在医院里。”

  李平一颗心剧跳起来,语气维持镇静“哪家医院?”

  “圣恩医院六楼。”

  “伤势可重?”

  “头脸了好几十针,恐怕还有内伤,”卓敏无限辛酸“要留院观察。”

  “怎么会这样?”

  “有人寻仇,在停车场等他,拿着铁枝头便打。”

  李平握紧拳头“是谁同他过不去?”

  卓敏颓然“自从与你分手之后,他一直闷闷不乐,喝得很厉害,一言不合,便拔出拳头。”

  李平缓缓抬起头。

  “一整个晚上,昏中,他都唤你的名字。”

  李平听卓敏这么说,恍若隔世,那已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一早经已结束,怎么又拿出来讲。

  “请你去见他,李平。”

  “卓敏,振作一点。”

  平活泼朗的卓敏,如今受尽折磨,乏力地靠在李平肩膀上。

  “我们一起去看他。”

  抵达医院,若不是卓敏指出位躺着的是羡明,李平恐怕认不出来。

  睡着的脸同醒的时候往往有很大的分别,况且王羡明的面孔早变了形,两只眼角爆裂,过针,拙劣的针脚骤眼看似蜈蚣,又像条拉链,有点滑稽兼恐怖的味道,头壳上满白纱布,双目紧闭,他正昏睡,没有反应,但是却咬着牙、咧着齿,充满恨意,像不知要置谁于死地。

  李平心头一阵辛酸,别转面孔。

  他们三人都变了,都不再是开头那个人。

  李平尤其内疚,王羡明与高卓敏却又是因为她而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低声问卓敏:“他父母呢?”

  “不敢告诉他们。”

  “兄嫂呢?”

  “上个月启程到加拿大去了。”

  “昨晚至今,你一直没有休息过?”

  卓敏摇摇头“他一直叫你的名字。”她不能释然。

  李平连忙说:“他恨我。”

  卓敏抬起头,苦笑问:“是吗,他恨你?”

  李平握住她的手“快要做母亲了?”

  “是的。”

  “你要小心身体。”

  “李平,看,他醒了。”

  李平转过头去。

  王羡明痛苦地眨动眼睛,做这样的小动作都要用足全力,可见他伤势不轻。

  李平很想好好劝慰他几句,格于身边的卓敏,不便启声。

  护士巡房经过,看到一个样貌与装扮都与三等公众病房不合衬的女,不多看两眼,李平更添三分尴尬。

  好一个卓敏,到这种时候还宽宏大量的附身过去解围“羡明,李平来了。”

  王羡明停一停神,他看到李平了,双眼在一刹那闪出爱慕、渴望、怨怼、伤心、绝望的诸般神色来,得李平低下头,她无法正视这样一双眼睛。

  他嘶哑的声音问:“卓敏叫你来?”

  李平点点头。

  他不记得昏时候叫过谁的名字。

  看到李平,他似乎得到足,竭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不知怎地,泪水灌满眼眶,不试曝制,溢泻而出,连他自己都吃惊,想伸手去揩,但手也受了伤,扎得似粽子,不能执行任务。

  李平按住他的手“你很快会好的。”

  王羡明点点头。

  “快要做父亲的人,那躁脾气,真得改他一改。”

  王羡明听了这句话,头上如着了一盆冰水,慢慢醒悟过来,眼中炽热的神色渐渐褪去,他像是想起了前尘往事,逝去的早已逝去。

  李平又说:“从医院出去,想必要补行婚礼,别忘记我的帖子。”

  羡明试图解释:“我喝了一点酒…”

  “以后要戒掉了。”

  羡明怔怔的不出声。

  那一夜,他已经收了工,停好车子,在路边食档吃面。

  壁一桌坐两男一女,那女孩非常非常小,顶多只有十五六岁,头发剪得极短,他一看见那个发式,心中已经牵动,是以看多她两眼。

  就是这样惹的祸,吃到一半,两男要拖走女孩,女孩挣扎,本来,王羡明再也不会去管那样的闲事。

  但是,为着那头短发,为着短发贴在后颈上那个桃子尖,他见义勇为,要去救那女孩。

  女孩有没有逃脱他不知道,他捱了毒打。

  值不值得是旁人太难断定的一件事,但是羡明心里觉得反正已经为短鬈发吃了这么多苦,添一点也不算什么。

  况且,李平终于看他来了:可见大家仍是朋友。“

  李平转过头去与卓敏说话,脑后经过专人修理的那一绺头发可爱地驯服地伏在白皙的颈项上,看在羡明眼中,一片迷茫。

  说他配不上李平,固是事实,但他这种所作所为,又何尝配得上卓敏,羡明心中觉悟,喉咙重浊地挣扎数声,对卓敏说:“待我出院,真的要结婚了。”

  卓敏伏在他跟前,紧握他的手。

  李平很庆幸这件事如此结束。

  看看手表,已近中午,于是轻轻叫卓敏“我要走了。”

  卓敏送到病房门口,李平把她拉到羡明目光不及的角落,把一叠钞票在卓敏手心。

  卓敏还要挣扎,李平两掌合拢,紧紧箝住她的手,也不说什么,这样过了两分钟,才松开手,转身离去。

  司机看见她出来,马上把车子驶近,要下来替她开车门,李平摇摇手,表示不必,自己上车。

  才坐好,李平觉得一阵晕眩,胃部搐,把早餐全部呕吐在车厢内。

  她结结发起烧来,温度上升到摄氏三十九度,医生再三向夏彭年保证,李平不过感冒,一点危险都没有,但他还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李平躺在上,浑身发烫,感觉有点迟钝,但看见夏彭年着急模样,也不微笑。

  夏彭年扶她起来吃葯,手触摸到李平臂膀与背脊,那丰润的肌肤因热度关系,感觉竟似将溶未溶的烛油,特别粘手,特别柔软,难以形容。

  夏彭年定过神来,向她埋怨:“身体这样差,如何担任拉力赛副手。”

  李平不服气:“我从来没有生过病。”

  “恐怕要到外展学校去身体。”

  李平但笑不语,当年下放的记忆犹新,何用到外展学校玩耍。

  夏彭年将一张长沙发搬到睡房,彻夜伴着李平,闹得好大阵仗,很多时候,他先累了,下班松掉领带,一躺下,七点多还未醒来,李平便取笑他。

  有时她也想,结了婚,也是这样吧,待养足精神,他又该去应酬各路英雄,一直到凌晨才返。

  做他的女朋友最好,除非他愿意改,但改了又不是夏彭年了,世事当然永远美中不足。

  过了几天,李平差不多痊愈,半夜口渴,独自起,发觉太阳已不再弹痛,呼吸也恢复畅顺,感觉如再生为人,不胜喜悦。

  这才知道做人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回事,原来健康最最重要。

  李平走到客厅,一抬头看到斜玻璃屋顶上繁星千万点般的水珠,知道适才下过雨了,于是也不开亮灯,端张椅子坐下,静看星光。

  背后门声一响,她知道夏彭年进来了。

  “你已痊愈?”他问。

  “我想是。”

  夏彭年吁出一口气,坐她身旁,握着她的手。

  沉默半晌,他看着李平问:“你有心事?”

  李平点头。

  “说来听听。”

  李平只是笑。  WWw.NKoUXS.cOM 
上一章   叹息桥   下一章 ( → )
《叹息桥最新章节》是全本小说叹息桥中的免费章节,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叹息桥》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