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谁伴风行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
纽扣小说网
纽扣小说网 热门小说 现代文学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历史小说 仙侠小说 侦探小说
小说排行榜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幽默笑话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清霜如月 色卻江湖 家里家外 红绿江湖 年后突破 父女情深 乡下舂天 流氓老师 美滟岳母 田野花香 丝袜舅母 女人如雾
纽扣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谁伴风行  作者:严沁 书号:12500  时间:2015/4/28  字数:21151 
上一章   ‮章四第‬    下一章 ( → )
 回到香港,休息一夜之后,李隽之第一件想做的事不是上班,而是见恩慈。

  对恩慈,他永远不敢冒昧。

  考虑再三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打电话去。

  家里没人听电话,啊…当然,他简直不知所谓,她是要上班的。

  他又打去她服务的中心,顺利的找到了她。

  “恩慈,我回来了?铞林!彼怠?br>
  “啊…你,”每次她都仿佛不记得他,是他的声音令她恍然似的:“好吗?”

  “昨天才回来,休息一夜已经够了,”他说:“我…可不可以见你?”

  “有什幺事吗?”她犹豫了一阵。

  “有一点小东西…我想送来给你。”

  “我今天比较忙,这样吧,你来我们中心。”她说:“我一直都会在办公室。”

  “方便吗?”

  “没问题,你来吧!”她把地址说一遍就收线。

  她讲话、处理事情都是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拿着电话,隽之有一阵子失望,去她办公室?那是不可能单独见面的了。

  然而…总是可以见到她,是吧!

  他匆匆把礼物整理好,开车去恩慈那里。

  恩慈实在是真忙。她正在跟几个同事商量事情,看见他,示意他等一阵。

  他默默的在一边坐了一阵,她还是没时间跟他说话,不停的有人见她,问她事情。

  直到中午,人都出去午餐了,办公室才渐渐静下来。

  恩慈看他一眼,叹一口气。

  “我无法外出午餐,”她指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午时间我要整理这些。”

  “我来的时间不合适。”他苦笑。

  “我每天都如此这般的打仗,”她淡谈的摇头说:“我已托人买三文治、茶回来,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吃。”

  他大喜,吃什幺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这是一点小礼物,希望你喜爱。”他递过去。

  “你太客气了!”她坦诚的望住他:“隽之,我说过什幺都不需要,真的。”

  “这只是一点心意!”他脸红了。

  “谢谢。”她把礼物扔进抽屉。

  “汤…汤伯伯怎样?”这是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吗?

  “很好,肠胃病好了,已搬回家住。”她说:“我已经很习惯对着沉默的他。”

  “这是我的错。”

  “你又来了。其实;他的沉默令我今天的日子更好过—些。”她说着仿佛在回忆:“平工作我是这幺忙,回家看见他喝劣酒,醉得人也不认识。或是看见他在发牢騒,一副潦倒状,我更难受。”

  以前他们的日子是如此过的?

  “现在至少他干净、沉默、正常”她说:“我知道推门进去必见到他在轮椅上,没有牢騒,没有酒气,很好,很好。日子原就这幺过,是不是?”

  他心恻然。

  生活对她有那幺多折磨,但她都勇敢的挨过了。心目中,她才是真正的女人。

  同事替她把两份三文治和茶送进来,又离开。

  “吃吧!食物对我只是填肚子,”她微笑:“所以我不习惯在大餐厅吃东西。”

  他坐在她办公室桌旁慢慢吃着,很舒适的。

  虽然他在美国住了这幺多年,对美国食物三文治或汉堡包之类已厌恶之极,然今天吃来,仍觉滋味不错。

  是恩慈?或是她那些话?

  “唐小姐好吗?”她忽然问。

  “晓芙…啊,她很好,”他脸红了,红得令自己窘迫:“今天她大概也开始上班,飞欧洲。”

  “很好的女孩子,”她由衷的说:“她就是那种天生幸福,凡事一帆风顺的女孩子。”

  “是…哎!镑人生命道路不同,幸福的定义不同,也许她也觉得若有所缺,所憾呢?”他说。

  “你说得对,我并不抱怨,”她抬起头,眼光稳定而智能:“我把生命看成挑战,我喜爱一一克服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比较有意义。”

  “也不一定,看看由哪个角度观看了!”她笑:“许多人认为我们只不过蚂蚁一样的生活着。”

  “我所谓的意义是发光发热。”

  她望着他半晌,很开心似的。

  “很高兴你能这幺说。”她说。

  他这次反应极快。

  “是不是以前你一直对我有些误会?”他问。

  “或许不是对你,”她笑:“是对你那阶层的人。”

  “我那阶层?我们不是相同的吗?”他问。

  “不。我们是普通小市民,你是高尚职业人士、或者专业人士,我们不同。”

  “我心目中从来没有阶层两个字。”他说。

  “那是你心地宽广。”她说:“你不是大多数。”

  “恩慈,你似乎偏激。”他柔声说。

  她呆怔一下,马上改变口气。

  “是。或者我是,”她苦笑:“我看了太多例子,也曾身受过不少,我失去了客观。”

  “我想…我或者可令你改变!”他极有信心;“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机会的话。”

  他是鼓起勇气说这话,她当然明白。

  “我们会是极好的朋友,”她马上说:“就像你、我和王森一样。”

  他和王森一样?和王森?他不能置信。

  “王森还有信来?”他问。

  “一个月两封,他是极忠心的朋友,我们又是主的兄弟姐妹。”她笑。

  那表示,他和王森一样没有希望?

  “其实我是个性很怪的人,”她说:“工作上我为社会大众服务,私底下,我甚至有些孤僻。”

  “我也孤僻。”他冲口而出。

  “而且我自知是一个绝对难和别人相处同一屋檐下的人,”她又说:“我和爸爸都相处不好。”

  “可能汤伯伯的个性和你不同。”

  “是,我像妈妈,”她轻叹一声:“当年妈妈就是和爸爸合不来,离开而去。”

  “是这样!”他不敢追问。

  “我一直不告诉别人这件事,”她说:“有人问起我都说妈妈过世了,其实我不知她在哪儿。”

  “不曾找过?”

  “没有这必要。”她淡淡的:“如果妈妈生活得好,我不愿让她看见爸爸如今的情形;如果她生活不好,今天我也无力多养活一个人。我也徒然。”

  “你为什幺不考虑婚姻?”他忍无可忍:“多一个人一定可以帮得到你。”

  “我不想悲剧重演。”

  “不一定是悲剧。”他说:“每一个人个性都不同,不会再像你的父母般。”

  “我不冒险,这样反而心平气和。”她摇头。

  “你真是太偏激,”他叹一口气:“但是…我也是个择善固执的人。”

  她深深凝望他一阵。

  “这是不幸,我能预见悲剧。”她说。

  “怎幺如此悲观?”

  “我看事很透,也很准,”她歉然摇头:“隽之,你该走另一条路!”

  “我想…我也有你相同的固执。”

  “那该怎幺办呢?”她笑起来:“大家僵持一辈子?”

  他想起晓芙也这幺说过,事情怎幺这样复杂。

  “我相信…我不后悔。”他用了晓芙的话。

  马上,心头涌上对晓英的歉意。

  她只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三文治吃完,茶也喝完。

  “下午我会非常忙碌。隽之,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陪你聊天。”她说。

  “我会定,今天见到你,跟你聊天已很开心。”

  “你随时来。”她微笑。

  “来这儿?”他反问。

  她点头,再点头。

  隽之和周宁在丽晶酒店二楼晚餐。

  也不是刻意相约,很自然的。他上班之后,觉得有好多话要跟她讲,可是堆积的公事甚多,来请示他的人也不少,不能畅所言。下了班,他们决定共进晚餐。

  此处气氛很好,人也不多,他们坐在角落沙发上聊天,很舒适自然,就像在家里。

  当然,隽之是不便也不能请周宁到家里去。

  “去了趟美国,你仿佛一切有进步,”她望着他笑:“是晓芙令你想通了?”

  “没有,怎幺会呢?”他又脸红。

  “没有?那又为什幺对汤恩慈突然勇敢起来?”

  “只是话刚讲到那一点点,我…不想放过机会。”

  “你真是肯定了汤小姐是你的机会?”她问。

  “这只是种感觉。感觉告诉我:应该是她了。”

  “感觉有时也会有错,会误导你定错路。”

  “你不觉得唯有感觉才是最真实,最直接的吗?”他说。

  “让时间证明一切。”她淡淡的笑。

  “香港人都喜爱讲这句话,其实一点道理也没有。”他说:“因为时间往往令一切改变,黑变白,白变黑。时间也令一切消逝。”

  “这句话不是我们香港人说的。”她笑。“一个外来的男明星跑去追人家艺员老婆,事情爆出来之后,成为千夫所指。他却白以为潇洒地作其情圣状说:让时间证明一切。”

  “强辞夺理。”他哼一声:“抢人家老婆根本不对,有违道德。”

  “那些人哪儿懂什幺道不道德呢?女的不心甘情愿红杏出墙,男的也追不到呀!”

  “娱乐圈真是这幺…这幺?”他皱眉。

  “社会原就这幺,娱乐圈只不过被夸张出来,”她说:“香港己不是以前的香港,人也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人。”

  “你说我古老?”

  “择善固执原本就很好。”她淡淡的。

  “你也保守?”

  “难道你看不出?”她反问。

  “我…没有很注意。”他窘迫的笑。

  “你眼中只有汤恩慈。”

  “不是…都差不多,只是…只是…”他红着脸。

  “我始终为晓芙抱不平。”她说。

  女人的心真奇怪,晓芙与她非亲非故,为什幺要帮她?而且听得出,周宁并不喜爱恩慈。

  “我的世界被你限得太狭窄了,只有她们俩?”他说。

  “目前为止是这样,”她笑:“当然,我是你的秘书,也算你身边的女人,情况不同而已!”

  “目前来说,我对你们三个人…一视同仁。”

  “很高兴你的话令我听来舒服。”她还是笑:“虽然我知道这其中并不一样。”

  “但是我…”

  “不要解释,这种事大家心照。”她摇头:“在我眼里晓芙比汤恩慈好十倍。”

  “你没见过恩慈。”他本能的。

  “听过她的声音,很冷,很硬,”她摇头:“那种声音令人耳膜发痛。”

  “对没见过的人有这幺大的偏见?”

  “女人比较能看透女人,”她说:“汤恩慈现在是擒先纵,手法高明。”

  “没有这样的事,她拒我千里之外。”

  “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话。”她很坚持。

  “也…不必谈她了。”他有点为难。

  “你知道吗?你和晓芙无论身份、背景、人材、外貌上都很相配,你们是同一阶层的人。”

  又是阶层,在香港这一点很重要?

  “在我心中完全没有阶层两个字。”

  “阶层是别人的眼光。”她笑:“全世界都是这样的,阶层不同的婚姻以后会格格不入,你太天真了。”

  他想一想,还是不以为意。

  “伯母好吗?”

  “扯这幺远?”她笑:“想不想去看看她?”

  “今天太晚,下次吧!”他觉得自己没有诚意,脸就红了。他是老实人。

  “星期六,怎样?”她是打蛇随上:“到我们家吃晚饭,便饭。如果有约就不勉强。”

  “没有约。”他只能答应。

  “一言为定。星期六下午我去买海鲜,你喜爱的。”她说。

  “你怎知我喜爱海鲜?”

  “跟你工作这幺久,不知道就该死了!”她愉快的。

  “那幺…我早点陪你去买,由我买。”他不好意思。

  “好啊!我们一起去买,”她简直心花怒放:“由谁买都无所谓,对不对?”

  他沉默一阵,似乎在沉思。

  “和自己家人住在一起是很好的事。”他说。

  “听说你有家人在台湾?”她很关心。

  “是。”他回答简单。

  “你可以回去探望他们。”她试探。

  “是,有时间我会去。”

  “你可以拿假期。”

  “是。”他的脸色变得很深沉,眼眸更黑,更深。

  她考虑一下,还是关心的问:“你…有心事?”

  “不。我自小离开家,独立在外面念书、成长,”他慢慢说“相信很难再与家里的人共处。”

  “怎幺会?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

  “不…该是两家人。”他终于说。

  “两家?”她望着他。

  “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读中三那年他们离婚,各自再娶再嫁,我被送到美国,直到现在。”

  “现代的社会…这也不特别。”她安慰他。

  “父母都再有子女,无论我到哪一家,我仿佛都不属于他们的,虽然他们都对我好。”

  “难怪你有点孤僻。”她点头。

  “我的感觉上,父母都仿佛不再属于我,他们只属于他们现在的儿女。”他叹一口气。

  “以后你也会有个美满的家庭。”她由衷说。

  “那是未知数。”他想起他和恩慈、晓芙间的僵局。

  “你是这幺好的一个男人,将来无论你娶谁,相信必然快乐美满,一定的。”

  “希望这样。”他说。

  “从小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学校,也真难为你了。”

  “不,我很幸运,有唐健和他的一家人,”他眼光温柔起来:“他们的家庭令我分享到许多快乐和感到家庭温暖。”

  “但是你对晓芙…”

  “那是另—件事。她在我心目中始终是小孩子,小妹妹,极难改变。”

  “问你一件事,如果你不选择她,怕不怕她伤心?”

  “大概…不会。她是明理的人。”

  “女孩子口头上硬,她要面子,所以装得明理,事实上她会伤心的。”

  他呆怔一下,好半天说不出话。

  “不会…这样吧?”他问。很不安。

  “会。”她肯定:“我是女人,我很明白女人心理。”

  他又开始为难了,这…叫他怎幺做?

  “其实…什幺是恋爱?感觉该是怎样,我…并不真的清楚知道。”他说。

  “但是你认定了汤恩慈。”

  “没有,也没这可能。”他摇头:“她一再强调她是不会跟任何人结婚的。”

  “我并不相信她。”她说。

  “下次…我安排你们见面,你该相信我,恩慈是那种很特别、很坚强、很独立的女人。”

  “我没有兴趣一定要见她。”她说。

  “我希望你解除对她的成见。”他认真的。

  她望着他,笑起来。

  “如果你希望这样,我见她就是。”

  很明显的,她是说明给他面子。

  “非常感谢,我会尽快安排这事。”他笑了。

  “你对汤恩慈非常偏心。”

  “我不愿意你误会她。她真是为工作废寝忘食,别说朋友,连自己也可以不顾的人。”

  “我和她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你是我最谈得来,也最了解的朋友,你是很重要的。”他正说。

  什幺时候她又变成最谈得来,最了解的朋友呢?她只脑凄笑。

  真的,苦笑。

  “为了你这句话,我非见她不可。”她说。

  “我尽快安排,不过她非常忙,我要求见她,她也只有在她办公室见面,请我坐在办公室上吃三文治、茶。这很特别。”

  她摇头,笑。

  “你不以为,这也是她的手段吗?”她问。

  “不…恩慈不是这样的人,”他极之肯定:“一开始她根本就不想认识我,真的,她拒我千里之外。”

  “世界上真能有这样的女人?”她似自问。

  他望着她一阵,只讲恩慈和晓芙是不对的,别忽略周宁也是女人,会闷的。

  “你…有新男朋友吗?”他问得其笨无比。

  “我不再考虑这方面的事,”她淡淡的说:“我又不老,为什幺急着嫁?”

  “现在流行迟婚。”更蠢的话。

  “不是不流行,”她笑他的天真幼稚说:“遇不到适合的人,最好的办法是听其自然。”

  “变得悲观了?”

  “不是,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凡事不能强求。是你的怎幺都会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用,”她说得心平气和:“而且上天造人,老早为人预备了另一半,只是时间还没有到,遇不上而已。”

  “众里寻他千百度?”他居然会打趣。

  “没有这种心情。香港,是个高速发展的城市。”她笑:“浪漫是很浪费的一件事。”

  “浪费?怎幺说?”

  “大家条件差不多,OK,结婚了,很观实的。”她轻叹:“谁不想小说里的浪漫呢?只是浪漫不起,没有时间,没有精神,也没有充足的金钱。”

  “讲得太现实了,可怕。”他说。

  “难道不是?譬如今天,我们坐在情调这幺好,环境这幺高级的地方看海景,吃晚饭,一餐下来不要一千也要八百,普通人做得到吗?”

  “浪漫是心中感应,与金钱无关。”他说。

  “你太纯情了,要怎样教你才行呢?”她笑。

  “那幺现实的事,我宁愿不知道好些。”他说。

  隽之在想,与其两整天想感情之事,不如把精神放在工作上。于是他不再提恩慈,不再提晓芙,甚至压抑住见她们的心。

  这样就过了一个月。起先日子是很难过的,下班就回家,看书,听音乐,或勉强看一点电视。

  渐渐的,时间也打发了,回复像他当初刚来香港时的样子。

  他笑自己前辈子大概是个清教徒吧?

  日子就这幺平淡地过了下去。

  奇怪的是,晓芙—直没再来香港。

  星期六的下午,他正在看…本新到的科学杂志,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这是不可能的,有谁会记得他这寂寞的号码呢?

  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颇苍老。

  “请问有没有一位李先生?李隽之?”她问。

  “是。我是。”

  “啊…找到你就好了,”那女人长长的透一口气:“我是帮汤恩慈照顾她爸爸的七婶,住在她隔邻的。恩慈得了肝炎入医院了。”

  “什幺?”隽之大吃一惊:“怎幺会?什幺时候?”

  “已经一星期了。”七婶唉声叹息:“你知道我自己也有一家人要照顾,不能…天到晚帮她看爸爸,我实在忙不过来;恩慈在医院也可怜,不能安心休息…”

  “请告诉我,她在哪家医院。”他打断她的话。

  “在伊丽沙白,我真是没办法,他们父女弄得我团团转,恩慈先还不肯讲你的电话,但这幺下去不行啊!最后我她,她才肯讲的。”

  “谢谢你,七婶,我马上到医院去,请暂时照顾她父亲,我晚上来再想办法。”

  收线之后,隽之衣服也来不及换就飞车到医院。

  恩慈住的是隔离病房,看来她的病不轻,也不过一个星期。她看来又瘦又黄。

  “恩慈,称…怎幺弄成这样?”他痛心地问。

  不脑瓶近,他只能远远地站着。

  “很抱歉,七婶忙不过来,我只能厚着脸皮麻烦你。”她的声音很轻、很弱,眼睛也没光采。

  “这是什幺话,我乐意效劳。”他忙说。

  “麻烦的不是我,是爸爸。”她叹口气,她是不愿受人恩惠的,但目前只能这样:“七婶没法子夜照顾他…”

  “我,我有义务照顾他,放心,我照顾他。”他冲口而出的话,的确出自内心。

  “白天七婶还是可以帮忙,你当然要上班,只是晚上…”

  “我搬去你家陪他住。”他想也不想的。

  她呆怔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子说。

  “那…也不必,”她一口气:“晚上麻烦你去抱他上,替他关灯,关窗锁门就行了;第二天早晨七婶会去打理他的。”

  “你放心,总之我会安排。”他说。

  “隽之,真是非常不好意思。”她又叹息:“在香港,我没有可找的朋友,连王森都不在,只好麻烦你,我…欠你一份人情。”

  “怎能这幺说呢?朋友有义务互相帮忙。”他忙说:“我欠你们父女的,一辈子怕都还不清。”

  她有气无力地望着他一阵,点点头,再点点头。

  “拜托你了。”她说:“请回去吧!别再来医院,我的病是会传染的。”

  “我心里有数。”他怜惜地望着她:“那你自己保重,不要挂心家里,我会安排一切。”

  “谢谢。”她闭上眼睛。

  他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如果…如果他晚走一步,晚十秒钟,他就能看见她眼角的泪水,可惜他已离开。

  他是一口气冲上汤家的。

  七婶为他开门,见到他如见救星。

  “你来了真好,李先生,”她诉苦:“我是个女人,要抱汤先生上,既不方便又不够力。”

  “你放心,七婶,我已经想过了。”他说:“今夜我住这儿,明天我会请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男护士来照顾汤伯伯。只是还要麻烦你,给他弄饭,和看着那男护士尽不尽责。”

  七婶有点呆怔,男护士可以请到家里来?这幺阔绰的事她听都没听过,恩慈认识个有钱佬?

  “恩慈认识你真好,早告诉我也免得我为她着急。”七婶笑了。

  “请回去休息吧!这里两千元你替汤先生买菜煮饭。用完了再告诉我。”

  “啊…好,好。”七婶眼睛放光,惊喜的:“我会买些好东西给他吃的。明天见。”

  七婶开心的走了,留下他陪着没有意识、没有知觉的汤先生。

  看了一阵,他心恻然。怎幺不幸的事总降临到汤家父女身上呢?这太不公平了。

  他小心地抱汤先生上。放平了他,令他有个舒服的姿式,熄灯,然后他退出。

  今夜要睡在这儿…他望望恩慈的卧室,他会睡在她的睡上吧?心脏不试曝制的“怦怦”剧跳起来。

  他会睡在恩慈的上?

  推开她小卧室的门,素白的一间房子,墙、柜子、书台、单全是白色,就像她的人…

  是,就像她的人!

  不知道为什幺,一股阻力使他无法迈进房门,他觉得进去会…冒犯了她。

  只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他就退了出来。

  在长沙发上睡一夜吧!

  他熄了所有的灯,锁上门,就倒在沙发上。

  这沙发比较短,他躺在那儿两只脚必须伸出去,睡得很难受。

  但是他心中是恩慈那种病恹恹的样子,难受也变得不重要,但喜爱的那女孩子正身心试凄。

  居然很快入睡,早晨,他是被七婶叫醒的。

  “李先生,你怎幺有不睡,睡在这里呢?”

  他眼睛,忘了置身何处。

  “啊…我起身迟了。”他跳起来:“我得赶紧出去办事,你先替我看着汤先生。”

  “当然,我喂完他早餐才去买菜。”

  “我会让男护士中午来。”他随便梳洗一下:“两个,让他们轮班。”

  “两个?会不会太浪费啊!”七婶坦率的。

  “放心。只要他们父女平安,其它的不是问题。”隽之打电话回公司请半天假后说:“我现在先去医院。”

  “李先生…”七婶言又止。

  “什幺?”

  “恩慈能遇到你真好,”她说:“这孩子也苦了二十多年,你…会照顾她一辈子?”

  隽之的脸一下子红了,含糊的应一声,转身逃了出来。

  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他是想,是希望,然而…有机会,有希望吗?

  医院里十分忙碌,正是一天开始之时,医生忙着巡房,护士忙着派葯去病房。

  隽之先请好两个轮班的男护士,然后才去恩慈的病房。

  医生刚走,护士正在服侍她吃葯。

  “请站在那儿别过来。”护士说:“太近有危险。”

  “是。”隽之很守本份。

  吃完葯,护士收拾东西出去。

  “我已安排好汤伯伯。”他说。

  “你根本不必住我们家。”她说。早晨看来她精神略好,但脸色和眼睛似泛黄。

  “昨夜临时睡一夜,现在我已请好男护士。”他说:“两个,他们会夜轮班照顾汤伯伯,直到你复原。”

  “你…”她睁大眼睛:“不必如此,我心会不安。”

  “暂时只能这样,白天我要上班,七婶自己也忙。”他衷心说:“朋友之间不必计较什幺,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求你帮忙。”

  “或者…我会无能为力呢?”病中的她依然心硬,依然保持原则,很不容易。

  “我也不怪你,”他微笑:“等会儿我会带男护士去你家;下午我上班,有事可随时找我。”

  她轻轻地叹口气,无奈地说:“隽之,我真无以为报。”

  隽之突然忙起来,上班他必须集中精神,下班之后,汤家、医院两头跑,一星期下来,他明显地疲乏了,消瘦了,但他情绪甚好。

  这期间,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恩慈的病情很有好转,医生再化验一次,如果无病菌,就可搬回普通病房了。

  隽之现在每次见她,还是必须隔得远远的。

  星期六下午,他先去汤家,那两个男护士还算尽责。之后他又赶去医院。

  幸运的,恩慈已搬回普通病房。

  “改住私家病房,好不好?”他柔声地问。

  “不。”她的倔强在病中也无减。

  “这儿这幺吵…”

  “但合我的身份,”她淡然说:“我已感觉无以为报了,请别再加重我的负担”

  他只好沉默。

  “你刚从我家来?”她问。

  “是,汤伯伯很好,还胖了一点。”他说:“那两个男护士还很不错。”

  “自然会胖的,你给了七婶那幺多钱买菜。”她坦然的望住他:“这笔钱我无论如何会还的。”

  “请勿谈钱的事,令我惭愧,”他真诚的:“好像除了钱,我再也无法在其它地方帮助你们。”

  “除了钱,你给我最大的是精神支持。”她认真的。

  “真有?”

  “初入院那几天我真彷徨又害怕,万一我真不行了,爸爸怎幺办?”她慢慢说:“我是想过向你求助的,可是我…后来,七婶我说出你的电话号码,我在没有其它任何办法下,只好告诉她。”

  “你本想求助于我,可是为什幺不?”他问。

  “我担心…惹起你的误会。”她终。于说。

  他明白了。她始终对他无情,她怕他误会。

  “放心,恩慈,”他真心真意的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这朋友是以什幺方式下去,一切依你,我决无任何异议。”

  她凝望他,眼中充满光芒、智能、冷静。

  “我实在难以相信世界上会有你这样的男人。”她说。

  “我只是一个又平凡,又普通的人。”

  “你在平凡中自有不凡。”她说:“可是…我不能为你违反我的原则和誓言。”

  “我说过,一切依你,决无异议,”他微笑带着舒坦安详:“能朋友如你,我心已足。”

  “我常怀疑,你的眼光把我美化了。”她说。

  “无论如何,你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他坦率的:“也许是偏见,我却愿坚持。”

  “你和我一样固执。”她笑起来。

  “我觉得固执是优点。”

  “优点缺点很难说,但是谁也改变不了,只好由它。”她今天心情特别好。

  “说得对,我从未想过要改变自己,何必呢?每人把个性改得完美,世界上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人,还有什幺乐趣呢?”

  她望着他笑。

  在她面前,他越来越多话了,他并不自觉。

  “整个周末,你就在医院过?”她问。

  “有什幺不好呢?我们不是谈得很愉快吗?”

  “晓芙小姐呢?”她问。

  他呆怔—下,她一定误会了他和晓芙。

  “我说过,她是小妹妹,住在美国,有机会跟飞机才会来香港。”他解释。

  “看得出来,她对你非常好。”

  “当然,我看着她长大的。”他说。

  “这阵子一直没来过。”

  “加上她哥哥结婚前的一个月,她有两个半月没来过香港了。”他算一算。

  “她是个幸福的女孩。”她说,也许在病中,她说了许多平不轻易说的话:“从小有幸福的家庭,有父母兄长,受着极完善的保护,像动物园中的动物,长大了也可预见美好的前途。”

  “你也可以有美好前途。”

  “我是野生动物,要吃,要安全就要自己搏斗。”她淡淡的笑:“我已习惯搏斗。”

  “觉不觉得累?”他关心的。

  “累也没办法。生下来就是这种环境,想改变就如改变命运一样难。”

  “其实也并不难,只要…”

  “可惜我生来虽然什幺也没有,骄傲却太多,我不能令自己委屈。”

  “不一定是委屈。”他说。

  “骄傲受损也不行。”

  “你…实在特别。”他叹一口气。

  “特别并不是好,是不是?”她又笑了:“这个冥顽不灵的古怪女人。”

  “我并没有这幺说你。”他马上说,脸也涨红了。

  “很多人这幺说过了,我也觉得很对。”她还是笑:“我真的并不介意。”

  “有的人的确如此,明知是错也要错到底,我也是这样硬脾气的人。”

  “不。你和我不同,你不是。”她的语气也变柔和了:“你个性温驯,错了你会改的,你比我明事理。”

  “我们了解不深,你怎能了解我?”

  “你太善良,”她说:“从很多事上都能看得出,即使对我们这幺毫无关系的父女。”

  “也能说毫无关系?”

  “你是重感情的。”她说:“而我极端理智。”

  他不说话了。

  她说得也对,他很重感情,他善良,只是…做错事他会改吗?

  医生进来宣布;“探病的时间到了。”并示意所有的访客离开。

  “回去吧,我已好多了,不需要人陪。”她说。

  “但你寂寞。”

  “我已经习惯。”她淡淡地笑。

  “明天我再来,我带些书本、杂志来。”他说。

  “也好。”她想一想:“既然请了男护士,家里你就不必去了,七婶会照顾。”

  “我知道,我会办。”他转身离开。

  她知道,他还是会去她家的,他是那种人。

  然而发誓终身献身工作,献身社会的她遇上他那幺善良、正直又注重感情的他,是幸?或不幸?

  隽之回到家里,在门边他已听见音乐声,有人在里面?啊!晓芙来了!

  “晓芙?…”他推门,呆怔一下。

  地上放着三个大箱子,不像跟飞机来工作的样子。

  “哈罗,你回来了?”晓芙从卧室里奔出来,笑得开怀又明朗:“星期六的下午,去拍拖?”

  “汤恩慈患肝炎住院,我去看她。”他说实话。

  “哦…严重吗?明天我陪你去。”她马上说。

  “…好,明天一起去。”他不能拒绝她的好意:“怎幺带来这幺多行李?”

  她高声唱一句进行曲。

  “我申请调来香港成功了。”她高举双手欢呼:“我会在香港工作一年,听见吗?整整一年!”

  他呆在那儿。她来整整一年?

  “怎幺?不替我高兴?”她捉住他的手臂。“我可以陪你整整一年啊!”“高兴,当然高兴,”他觉得心里很苦,笑容也不自然:“只是…香港的生活也很闷的。”

  “再闷也不比美国闷,何况还有你在,”她拥着他的:“我暂借住你这儿,找家合适房子我会搬走。”

  “搬…也不必了,当这儿是你的家就行了。”他想起以前唐家人给他的温暖。

  “你真我来住?”她叫。

  “怎幺不呢?哥哥小妹妹回家!”他说。

  她望着他半晌,很认真的。

  “我要用一年的时间来改变你的观念。”她说:“我是唐健的妹妹,不是你的。”

  “哎…调来香港你仍做空姐?”他转了话题。

  “坐写字楼,职位还不错,薪水也不比空姐低,”她顽皮的笑:“我曾努力过。”

  “努力什幺?”

  “努力便有好表现,让上面同意我调来。”

  “我怕你会后悔。”

  “为什幺?我一心一意想来。”她说。

  “写字楼工作很闷,很死板单调,不比空姐多姿多采。你一定做不惯。”他说。

  “我已试做了一月,”她慧黠的笑:“我一个多月不能来此地,就在西雅图上班了。”

  “真能习惯?”

  “做任何事若有一个目标,总是容易得多。”她说。

  他心头一凛,不安涌了上来。

  她的目的是什幺?她?

  “晓芙…”

  “别担心,我只是在尽力走到你面前。”她实在太聪明:“至于你接不接受我,另当别论。”

  “这事…怎幺说得通呢?”他窘迫。

  “世界上很多事都说不通,很多事都矛盾,人们还不是生活下去?别担心,让时间帮助我们。”她说。

  “时间?”

  “当我成长时,你已离开西雅图,”她说:“你不了解我,不熟悉我,当然很难接受我。”

  “这…”“时间会替我们拉近距离。”她极有信心的笑。她代表着阳光,给人有光明磊落之感。

  “晓芙,你花那幺多心思、精神在我身上,我怕…怕有一天会令你失望。”他说。

  “失不失望是未知数,我目前觉得值得这幺做,”她娇笑:“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嫂都赞成并支持我。”

  他长长透一口气,不知是忧是喜。

  去爱人的滋味并不好受,被人爱的滋味也同样不好受,他现在该怎幺办呢?

  “晚上你得请我出去晚餐,”她说:“明天你就辞去钟点工人,家事由我做。”

  “你…不担心别人误会?”

  “误会什幺?我们同居?”她哈哈笑:“但求问心无愧,别人的眼光算什幺?”

  他沉默。总之是担心。

  “而且…我是传统的女人,我的第一次一定要给未来丈夫。”她正说。

  他再一口气,什幺话都不敢说了。

  晓芙住下,隽之觉得自己去看恩慈就变得不那幺名正言顺,不那幺正式了。

  晓芙也在他同一地区工作,下班时她总来搭他便车回家。回家之后又没有借口再出去,所以一星期下来,他既没去汤家,也没去医院。

  他觉得很为难,很痛苦。

  他不能也不愿把恩慈扔在医院里不管。

  星期六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他在想晓芙就要来了吧?周宁走了进来。

  她在笑,笑得颇神秘暖昧。

  “什幺事?周宁。”他忍不住问。

  “有难题了,是不是?”她悉一切。

  “你教我,我该怎幺办?”

  “很简单,你现在离开公司,去汤恩慈那儿,晓芙来时我应付。”周宁慷慨的。“不过你一定要回家晚餐。”

  “晓芙问起…我怎幺讲?”

  “不想告诉她去医院,可以说工厂有急事要你这位总工程师去看看。”

  “可以吗?”

  “走吧!晓芙就来了。”

  于是他抓起西装外套就奔出办公室,飞也似的奔去停车场,其实他的心早已飞去了医院。

  恩慈平静如昔,病已差不多痊愈。医生说再多住一星期,或者可以回家休养。

  “这病来得急去得慢,我要好好休养,”她说:“中心给了我三个月假期。”

  然而三个月假期过了已差不多一半。

  想起她那份忙得连吃饭也没时间的工作,他内心非常不安。她该长期休养的。

  “你不能换一份工作吗?”他问。

  “换工作?为什幺?而且又困难。”她说:“我喜爱目前这份工作,很有意义。”

  “我怕你身体支持不了。”

  “我说过,我的一生是要搏斗的。”她淡然笑:“我绝对不是那种靠丈夫养的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工作繁重,你的病再复发时怎幺办?”

  “那幺,就再进医院咯!1”她一点也不紧张。

  “一个人不可能进多少次医院,你完全不珍惜自己。”他异常痛心。

  “我怎会不珍惜呢?”她望着他。“我一直说,我们原是不同阶层的人,你硬要把你那阶层人的思想加在我身上,这是行不通的;我要生活,就得挨下去,一直到生命的结束,就是这幺简单。”

  “但是你拒绝令环境好一些。”他说。

  “是,我拒绝,我为什幺拒绝呢?”她说得有些激动“你我非亲非故,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欠你的已经太多,可能穷一辈子也还不清,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吗?”

  他无言。

  他只是本着个性,爱心这幺付出,绝对没想过要得回什幺,绝对没有。她怎能了解他的心情?

  “再说感情,”竟是这样直截了当:“我是极端理智的人,决不容易付出感情。对你…我只当朋友、兄弟,说真话,我不爱你,这一辈子大概也不能,我很明白自己。也许我不会爱上任何人。那幺、欠了你的我何以为报呢?”

  他心中不好受,但这是事实。

  “我不是那种为报恩随便嫁人的女人,我决不是。”她再重复:“所以,请勿对我特别好。”

  他深深一口气,然后说:“恩慈,天地良心,我决无这种报恩的想法;我只是…只是想帮帮你,如此而已。”

  “世界上可怜的人,可怜的事太多了,你帮不完。不要把爱心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她说。

  “恩慈,我相信你误解了我。”

  “不会,我看得很清楚。”她摇头,仍然保持理智和冷静:“你是个最善良的人,在这个社会,是注定吃亏的一群人,好在,你吃得起亏。”

  “我不说这些,我们之间…”

  “我说得极清楚,我是个不要爱情的女人,”她的确十分冷淡:“如果有一天环境人,我非嫁不可,那个人一定不是你。你必须明白。”

  “我不明白。”

  “我会选一个无恩无怨的陌生人,对我来说,日子比较容易过些。”她说:“我怕心理负担”

  他黯然。这无疑宣布了他死刑。

  这叫什幺?天生的无缘。

  “隽之,请勿怪我说真话。”她又说

  “我喜爱你说真话。”他苦笑:“你令我早早死心,免得后伤害大。”

  “我们都是成年人,伤害…也没什幺。”她笑。

  “你为什幺不问我为什幺一星期不来?”他问。

  “当然你有事,否则你会风雨无阻。”她真的了解他:“有一件事,我已叫七婶辞退了那一个白天的男护士。”

  “为什幺?”

  “七婶自愿白天帮忙,她不忍心花你那幺多钱,”她淡淡的:“我很幸运,旁边有很多好朋友,好人。”

  “因为你自己善良正直。”

  “或许吧!我知道自己不坏,这是很大的安慰。”

  “我希望即使你出院,一个男护士也继续用下去。”他说。

  “不可能的,我们的屋子住不下三个人。”她的语气并不坚持,声音却坚持。

  “恩慈,这一点我也得坚持,”他放柔了声音:“我一定要等你完全康复。”

  “在我家里我自己作主。”她笑。

  “我们在斗坚持。”他也笑了。

  “你斗不过我,我是宁死也坚持。”

  “宁愿让你赢。”他摇摇头:“恩慈,你这种个性…想起来很可怕。”

  “是,我会玉石惧焚。”

  “对自己有什幺好处?”

  “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想过得到什幺好处,我只是生活。”她说。

  “如果人生下来只为了一个目的…生活,生命就太没有意义了。”

  “人各有志,有没有意义,也因人而异。”

  “你的倔强真的比我更甚。”他叹一口气。

  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

  “哎…多谢你不来的日子里所送的花。”她说。

  花?他极讶异,不曾送过花啊!

  “怎幺?”她望着他。

  他突然明白,这是周宁为他做的。

  一剎那间,心中十分感动,周宁真是个好助手,不但醒目,而且心细如尘。

  “没什幺。突然想起些别的事。”他支吾。

  “什幺事?”她极感:“唐小姐来了?”

  “是…”他后悔竟冲口而出:“她调来香港工作,预备在这儿一年。”

  “她是个非常可爱,又知情识趣的女孩。”她说。

  “她也勇往直前。”

  “什幺意思?”她愕然。

  “我是说…她把人生看得太简单,以为只是一条直路其实不然。”

  “她有这环境,有这资格这幺以为。”

  “对不起,又惹起你的不愉快。”

  “怎幺说是不愉快呢?”她笑:“这是我的人生观,与是否愉快无关。”

  “你总有道理。”他也笑。

  “七婶说你又差人送去菜钱,她让我告诉你,用不着这幺多。”她说。

  “放在她那儿也一样。”

  “加重我的负债。”

  “恩慈,请答应我,不要再提钱的事,”他万分诚恳:“如果将来你真要还钱给我,我会觉得自己好差劲,好像想…想收买什幺似的。”

  “事实上你不是。”

  “但心理上难免这幺想。”他摇头:“我十分不安。”

  她凝视着他,又考虑了好一阵子。

  “好,以前的事。我不再跟你提,让我们从今以后做好兄妹,好伙伴。”她真诚的说。

  “谢谢,谢谢!”他大喜。

  “有你这种人,出钱出力之后还要谢谢人家。”

  “你知道,我对这份友谊…很珍惜。”他认真的。

  “我明白的。”她也认真点头。

  她明了他的一切,却拒绝付出他希望的感情,也许这是无缘,也许这是逃讪,谁知道呢?

  离开医院他马上回家。

  他把车开得飞快,心中一直挂念着晓芙。整个下午,她如何打发寂寞?

  其实,是他小器,带晓芙去医院又有何不可?恩慈又不真是他女朋友。

  很意外,晓芙不在,桌上没有字条,电话里也没有录音,她根本没回来过。

  他开始不安,晓芙生他气了?他是在意她的。

  独自坐在那儿喝啤酒,越坐越闷。

  自从晓芙搬来这屋子,他已习惯热闹、活泼、有生气,晓英不在,这屋子就寂寞,他受不了。

  忍不住打电话去周宁家,她竟也不在。

  “没回来过,她说约了朋友喝茶逛街,”她母亲说:“李先生找她有要紧事?”

  “不,没有。”他匆匆收线。

  晓芙哪里去了呢?随同事一起玩?回不回来晚餐?她至少该有个电话来啊!

  他非常、非常挂念她。他有个感觉,在香港,他要负责她的一切。

  电话铃响,他以为是晓芙,马上接听…

  “晓芙…”

  “小丫头不在家吗?”唐健的长途电话:“隽之,日子过得如何?晓芙可有烦你?”

  “啊!唐健。”他开心一些:“我过得很好,晓芙也好,她帮了我很大的忙,怎幺会烦我。”

  “你明白晓芙的心意啦!”唐健哈哈笑:“想不到小丫头从小就暗恋你,直到如今。喂!兄弟,你可别令她失望,伤心哦!”“你讲笑话,哪有这样的事?”隽之苦笑。

  “不是笑话,认真的,”唐健说:“不可忽略晓芙,她已不再是小丫头。”

  隽之唯唯诺诺,不知道该说什幺。

  “兄弟,为兄结婚之后才发觉有老婆实在是很好的事;你孤单了这幺久,不妨考虑。”

  “我会。”

  “除了晓芙之外,还有女朋友吗?”

  “有…一两个普通的。”隽之红了脸,明知恩慈无望,他仍不死心。

  “谨慎选择。选太太还是理智好些。”唐健以过来人身份发言:“感情用事,可能出错。”

  “我明白了。”

  “叫晓芙来讲几句话。”

  “她不在,下班之后没回来过。”隽之答。

  “哦…她倒际应酬多,”唐健笑:“兄弟,千万看牢些,别错过机会。”

  “我明白。”

  “好了,晓芙回来让她算好时间给我们一个电话,妈妈很挂念她。”

  “一定。请替我问候所有人。”

  收线之后,隽之有松一口气之感,唐家人已把他跟晓芙看成一对?但是感情…

  靶情真是没什幺道理可讲的。恩慈、他、晓芙,真像一个圆圈,一个循环,永远没尽没了。

  五点钟的时候,门匙嫌诏了,晓芙回来了。

  她脸红润,神采飞扬,手上捧了大包小包,非常愉快的样子,才一进门,屋子马上热闹起来。

  “隽之,你—定想不到我去了哪里,”她哗啦哗啦的说:“周宁请我吃午餐,逛衔啊!”周宁?他十分意外,周宁真是变得这幺好?

  “也不来个电话,害我白担心了一阵。”

  “我不在,你会担心吗?”她眼睛发光。突然,又蹦又跳的:“这真是太好了,我好开心。”

  “刚才唐健有电话,叫你打电话回家,免伯母担心。”

  “哎呀,”她怪叫:“我到了你这儿,他们还有什幺不放心的?”

  “天下父母心。”

  “我情愿你担心我。”她甜甜的笑:“看,我替你买了件衣,很漂亮的,德国时装来香港打先锋的。”

  “的确很好。”他接过来:“我很喜爱。”

  一时间,他心里感到很温暖,因为他到目前还是个王老五,突然有人关心,实在是很好的事。

  “你喜爱就行了!”她笑:“先别看买回来的东西,我要预备晚餐。”

  她真像个小熬人,小子一样的。

  “算了,我们出去吃海鲜。”他兴致很好。

  “我情愿吃鸽。”她孩子气说:“我总觉得吃鸽比吃其它的好,一点点海鲜就卖那幺贵。”

  “别替我省钱。”他笑:“喜爱什幺就吃什幺。”

  “还是鸽。”她也是个小顽固。

  “由你。等你打完电话,收拾完地上的杂物,我们马上动身去新界。”

  “OK。”她开始迅速的工作。

  不消三分钟,纸袋、衣物全部收好;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不愧是个久经训练的空姐。

  然后她就打长途电话跟父母又说又笑的报导近况:“我有信心和隽之相处愉快。”然后才收线。

  “可以走了吧?”她转过身问。

  他微笑的望着她,是这幺可爱、这幺美丽、善良的女孩子,又有什幺理由不能爱上她呢?

  “马上动身。”他牵住她的手,匆匆地打算出门口。

  “哦!忘了问你,恩慈好些了吗?”她突然问。

  隽之整个人呆着,她怎会晓得我下午去了医院?

  恩慈?周宁跟她讲了真话?周宁不是说他到工厂里有急事吗?周宁…他升始怀疑。

  小勤鼠书巢LuoHuiJun扫描校对  Www.NkOuXS.cOM 
上一章   谁伴风行   下一章 ( → )
《谁伴风行最新章节》是全本小说谁伴风行中的免费章节,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谁伴风行》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