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天火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
纽扣小说网
纽扣小说网 热门小说 现代文学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历史小说 仙侠小说 侦探小说
小说排行榜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幽默笑话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清霜如月 色卻江湖 家里家外 红绿江湖 年后突破 父女情深 乡下舂天 流氓老师 美滟岳母 田野花香 丝袜舅母 女人如雾
纽扣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天火  作者:绿痕 书号:8455  时间:2014/12/28  字数:13744 
上一章   ‮章一第‬    下一章 ( → )
 遭挖空的心房,血,一滴滴淌下。

  凄清的月光隔着囚栏照进了黑暗的囚牢,沉重的刑具,在月下闪烁着铁青色的光芒。耳边呼啸的风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息,锐利似刀的冷意始终刮在他的面颊上,一下一下地拨动他覆面的散发。

  一袭染血的罪衣、头戴刑枷≈链脚拷紧缚在他身上,他是一个被判身坐千年孤牢的鬼。

  他知道,他已经死了,但他是怎么死的?记不得了,他已记不起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在这片黑暗里待得越久,他能保有的记忆也越来越少,明明就是不该会遗忘的,可是那一的情景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他的脑海中消失无踪,他甚至忆不起自己的死因。

  但在这永无终点的刑期里,他却未曾有过一夜忘怀仇人的模样。

  惨淡的风再次吹扬起他的发,拂过他的脸庞,他张口一咬,紧紧咬住那截发,虽说力道大得把那截发都咬断了,但仍是止不住他心底的愤恨,不知不觉间,血咸涩的味道在他的口中泛滥。

  他们曾是在中秋明夜时一同把酒言的兄弟啊,也曾是在风沙滚滚的战地里,彼此紧紧相依求生的伙伴,然而那个人却成了仇人,那张在他死前最后见到的面孔,那张出卖他的面孔,像狠狠进他心窝里的长矛,怎么也拔不掉。

  片断的残景犹在他的眼底跃动,破破碎碎的,他无法将往昔的记忆编织得很完整,一种朦胧又清晰的仇恨满了他的心房,除此之外,伴随着他的,还有这份夜夜笼住他,怎么也甩不去的孤寂。

  在这幽冥无限的地方,上无穹苍、下无黄泉,没有人听得见他渴望复仇的心音,只因身死血冷令它早已不再作响,但在极度孤单之余,他忽然很怀念。

  仿佛,还可以嗅到黄沙的气味,还能在静夜中听见窜在旷漠里的胡枷声,遥想当年,飞沙万里,大漠奔腾,那些令人无法忘怀的光荣岁月,那些残留在人间的遗憾和背叛…

  啊,都过去了…

  ¢¢¢¢¢¢

  庆禄十年,天文占侯于天文历记载,仲之夜,出现“荧惑守心”天象。

  她还记得,那一,是个美好的暖

  在二娘的指挥下,府中的酒娘们正把去年秋末所采收的桂花酿成佳酿,东风一吹,香气随着暖风飘渺四散,府里府外沁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桂花香,她向二娘讨了些初酿成的桂花酒,一手拎着裙摆,兴冲冲地想拿去给刚下朝的爹品尝。

  “爹?”踏进寂静的书房,震玉小声地唤着背对着她的震刚,以为打搅了立在书柜前看书的他。

  震刚旋过身来,手中无书,有的,是脸上凝重得化不开的愁,他踱至桌案前,看着她手中的新酒,沉默地将酒碗接过来仰首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将碗推向她要她再斟上。

  “爹,你怎么了?”没见过他这般饮酒的震玉虽是有些不解,仍是照着他的意思再度斟酒。

  震刚颓坐在案内,两眼炯炯地盯审着碗中漾惑人的酒,馥馥的香气仍在齿之间徘徊,许久过后,他沙哑的启口。

  “咱们震家…将有大难。”

  震玉手中的瓷瓶手不小心抖滑了一下,些许的琼浆玉溢出斟倒的杯缘,酒映在枣红色的书案上,看来有些腥红。

  “大难?”好端端的,怎会突有大难之说?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吗?

  他的眼神显得很空“天文占侯今早私下告诉我,前些天夜里,发生了荧惑守心天象。”

  “荧惑守心?”她顿了顿,脑海里对这名词依稀有个印象“是天象中的星辰之象?”

  “对。”他缓缓地合上眼眸“荧惑守心,是指荧惑在心宿发生由顺行转为逆行或由逆行转为顺行,且停留在心宿一段时期的现象。自古以来,在星占上,荧惑守心即是被认为是最不祥之兆。”

  “爹,为何你要说它是最不祥之兆?这不过就是个天象吗?”越看越觉得他神情不对劲,她担心地来到他的跟前想问个仔细。

  震刚低垂着头,颓然地将脸庞埋进掌心里。

  “因为它代表…近期内,不是圣上即将驾崩,就恐是皇家有祸。”据各朝占文与文献来看“荧惑守心”的星占,很可能是代表帝王驾崩的恶兆,及死亡或杀戮之意,而在汉书天文志里,更是将荧惑守心视为皇帝崩殂、皇室有祸的前兆。

  她惊愕地一手掩着“什么?”

  “相爷,有客到。”出现在厅内的府内总管,低沉的禀告声掩盖过了她讶愕的气。

  震刚抬起头来“谁?”

  “翟大人。”总管恭谨地呈上拜贴。

  “翟庆?”手握拜贴,疑惑泛在他的眼眉间“他会来这?”分据两,在朝中誓不两立的对手,会破天荒地来府上造访?

  震玉并没有考虑得那么多“会不会是翟大人也听说此事了,所以才…”

  “快请。”沉默了半晌后,震刚先是扬手朝总管吩咐,再轻推着女儿“你先下去。”

  她微微摇首“我想听听翟大人对此事的意见。”翟庆身为辅相大臣,也许他能为这事想想法子也说不定。

  震刚却不容拒绝地推她入内“你还未出阁,别抛头脸的。”

  “是…”震玉莫可奈何地轻挪莲足,缓缓退离大厅。

  “相爷。”在她退离大厅后不久,特意前来登府的翟庆,一进厅便先给震刚行了个大礼。

  “下了朝就别拘礼了。”震刚勉强挤出应客的僵笑,前去将他进厅内“你这稀客怎会有空来?”

  “今我是来…”翟庆随即止住了脚步,两眉紧锁,一脸的言又止。

  震刚怔了一会,随即看懂了几分,于是扬手叫领他进来的总管退离厅内,并要他将厅门掩上。

  “荧惑守心一事,天文占侯已呈禀圣上。”外人一走,翟庆便抬起头来点明来意“小弟此行就是奉圣上口谕而来。”

  他不意外,也明白即使天文占侯想瞒,但这等大事终究也是瞒不住。

  “圣上…有何打算?”为何圣上要派人带来口谕?是因圣上不愿张扬吗?他无法猜测圣上意喻为何,也不明白会特意派翟庆登门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震兄又有何打算?”翟庆不答反问,像是想要先看看他有何心意。

  “我…”语难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更怕的是翟庆今会来府中,主要是代圣上前来刺探,因此他万不能失言。

  “依小弟之见…”在他犹豫不决的这当头,翟庆缓缓启口,眼中,闪烁着难解的诡光“为了圣上安危着想,也为震兄一门声誉,震兄不如尽节转凶。”

  他不解地皱着眉“尽节转凶?”

  “震兄位居群僚之首,除了辅佐圣上外,尚须肩负‘理,顺四时’的特殊使命,当灾异发生时,本就理应负起责任。”翟庆扬起头,说得理所当然“你也知道,自古以来,天子必须为灾异负起责任,以保天命并称合天意。身为官僚机构首长的丞相,因为职在佐理天子,所以也得分担责任。”

  寒意突地自心底被掘发出来,纷涌如泉,冷汗不由自主地滑下翟刚的额际。他万万没想到,圣上为自保求避祸,竟把全盘的责任推至他这边来,但在讶愕之余,对于尽节这字的用意,他更是自骨子里感到恐惧。

  “圣上要我如何分担?”他极力稳住声调,试图将喉际深处所窜起的颤抖全都下。

  翟庆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圣上的意思是,望震兄能独自一揽全责。”

  话甫出口,震刚只觉像是一盆凉水自他的头顶上泼了下来,冰冷的水滴,浇醒了他,也淋了一颗老臣的心,他总算是听明了话意,无限心酸,悄悄在他的心底蔓延。

  “圣上要我自尽?”他字字清晰地问,问得笃定、问得明白,他不要怀有任何误解或是嗳昧,也不要由他人来判他的刑,他要的是圣上真正的心意。

  翟庆见他把话都挑明了,也不好再转弯抹角“圣上认为,天有灾异,是因丞相未克尽皑弼之责且修德不敏,以致人民怨怼上达天庭。”

  未克尽皑弼之责?修德不敏?

  震刚颠颠倒倒地退了数步,直至撞上了桌沿,他勉力稳住身形,半晌,茫然的眼眸总算是有了焦距,他自嘴边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这话中,是真是假,他与圣上彼此心知肚明。圣上今会特意派人来他的府上暗示他自尽,表面上,是因天灾之责要由他来承担,但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是因争失利了,故而朝中同僚想借此除掉他?还是圣上早已想撤换个丞相,只是苦无良机?事实是什么,无人知晓,倘若圣上只是要找个杀他的借口,那么只需织罗几个罪名便是,不需用荧惑守心一事来毁他清誉。

  “震兄?”见他面色惨淡得很,翟庆忙不迭地想上前扶他一把。

  “我没事。”震刚拒绝他所伸出的援手,深口气后兀自站定。

  厅里的沉默来得那么突然,震刚在深深吐息后,思索起这事的前因后果,并开始怀疑,是谁怂恿圣上使出嫁罪一计的?是谁,住耳极软的圣上面前指名由他来替罪的?

  当震刚怀疑的视线来到翟庆脸庞上时,翟庆的眼眸闪了闪,一瞬间随即替换上了深表同情的憾意。

  “对于圣上此意,小弟自是深感遗憾。”他深深抱拳掬首,语带哽咽“若不是别无他法,小弟自然也不会尊旨奉行。”

  “我若是进宫面圣呢?事情可有转圜的余地?”他虽不想示弱,但也不想枉死,进宫一求,或许能够保住性命也说不定。

  “天威难测,圣上的心意谁也拿捏不准。”为免他的心意摇摆,翟庆更进一步地将话挑明“现下,圣上惦在震兄多年来之劳苦,特意法外容情让震兄还有得选择,若是圣上心意忽改,或是事突有万一,一旦圣上或是皇家中人发生了什么差池,只怕圣上怪罪下来,将会祸及震氏全族,到时震兄的九族姻亲恐都将…”

  震刚紧敛着两眉“够了,我知道了。”如此不希望他进宫,这么积极地想要他表态,是否是因为只要没听见他的亲口允死,圣上便会一不安?

  “那…”眼见事情已有了眉目,翟庆饶有深意地拉长了语调,弯身朝他拱手示意“在圣上下达圣谕前,关于尽节转凶一事,请震兄务必斟酌小弟之见,小弟告辞。”

  心如麻的震刚并不挽留他“来人,送翟大人。”

  “爹…”躲在厅后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的震玉,面色如雪,拖着沉重的脚步踱进厅内,一步步走向即将面对的现实。

  “都听见了?”光从她的息不定的音律中,他也知道她全都知情了。

  “圣上要你自尽?”她紧绷着身子,想抗拒这份突如其来且没有道理的无奈,渴望他能亲口告诉她,这是一场错觉,它不会成真。

  震刚紧屏着不发一言,只是背过身去将掌心紧紧拳握。

  “爹?”得不到他否定的答案,她浑身紧张地抓紧他的衣袖“你不会真照翟大人的话去做吧?”

  圣上都已私下派翟庆来传达口谕了,他能不奉旨照办吗?

  今,不是圣上不杀伯仁,而是伯仁必须主动求死。荧惑守心若真将威胁到圣上或是皇家中人的性命,那么身为臣子理当为圣上消灾除祸,圣上若是要转凶嫁罪,那么身为一人之下的丞相,即使再不愿,也得义不容辞。更何况,天子之命,贵于人臣,圣上若是因天象而真有个差池,兹事体大,任谁都担待不起。

  他困难地启口“我也不想,但身为人臣…”

  “这不公平!”无法接受的震玉,大声地驳斥他的话并朝他拼命摇首“天上的星辰要如何运行,这又不是一国之相所能控制的,为什么要因一个天象就得赔上你一命?”就为了贪生怕死的圣上想要避祸,这样就必须以他这个丞相以一命来承担祸端?嫁罪?她爹何罪之有?就算荧惑守心是真,那么上天想惩罚的,也该是那个上天认定有罪的圣上!

  “别说了。”震刚疲惫地抹抹脸,即使明白她的话中句句是理,但对于眼下的形况,他还是无能为力。

  “可是…”她不死心地拉紧他的衣袖,依然希望能在这当头力挽狂澜好去改变他的心意。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不死不忠?”震玉紧咬着牙,一腔即将家破人亡的悲愤无处诉“你分明知道这是愚忠!”就为了个星象而死?这也未免死得太无价值、太冤枉了,如此是非不明的昏君,他竟还要遵旨奉行?

  震刚旋过身来大声喝斥“住口!”

  “爹…”她殷切地唤,怎么也驱逐不去心中那份即将失去他的恐惧。

  在她急切想挽回的水眸中,震刚忍不住别过脸,不去看她那以清澈似镜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里头倒映着他的不甘,同时,也不愿让她看见,他苦苦想掩藏在腹中的心酸。

  他也不想啊,他不想的,但违背圣意又岂会有活路可走?现下若是选择自尽以保圣上,或许圣上后还会惦着他这个尽节的臣子,在他死后来到他的灵前为他祭拜,他名声则不致受到半分损伤将会永远传,若是不死,一旦等到圣上下旨赐死,那么到时震家死的恐怕就不只他一人,面对这条只能赴死的绝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爹,你可以辞官,或是主动求贬,咱们全家可以离开京兆走得远远的,在圣旨下来前,你可以…”心慌不已的震玉忙不迭地搜思索肠,试着找出能够避开一死的法子,但她微弱的劝言却被震刚洪亮的吼声截断。

  “别侮辱你爹!”

  回在厅中的袅袅余音许久不散,刺眼的朝阳穿过花的窗棂进厅内,在一片刺眼璀璨的光影中,震玉看不清他那努力想要直背脊的侧影。

  “咱们震家自祖上为臣以来,世代忠良,深明尽忠职守之大义,即使肝脑涂地,也不及报皇恩于万一。”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他可以死,但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他的杆,要能得直。伴君如伴虎,身处在圣上跟前的宠臣们,在生命上有着什么风险他都明白,可这些年来,面对朝事、面对圣上,他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代圣上整驭万臣,他的政绩虽及不上史上赫赫的功臣明相,但这些年来的为国尽力尽心,也让他自己博得了个良相的美名,即使他对这个国家无极大的治世功勋,但他也无过,他不允许自己的清誉被迫染上一丝尘埃,他不能愧对震家列祖列宗。

  被一室凄清和悲凉掳获的震玉,眼中蓄满了不舍的泪,在盈睫的泪滴落地之时,震刚回过头来,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眸。

  “我不是震家的懦夫。”

  ¢¢¢¢¢¢

  他不是懦夫,他是傻子。

  火光灿灿,盈亮的火焰烤暖了震玉的脸颊,一身缟素的她,跪在灵堂的火盆前再洒落数张纸钱,看盆内原本逐渐孱弱的火星,在转眼间火势又壮盛了起来,丛丛火舌贪婪地噬着新拓印的纸张,火起焰落间,隐隐焕散出纸质幽淡的清香。

  七前的黄昏,丞相震刚特意沐浴洁净,在跪地朝东而拜叩谢皇恩浩后,投环而死。

  消息传出后,次,圣上便亲临丞相府吊唁,贵为一国之君竟屈驾于臣下府上慰丧,此乃本朝破天荒的先例,就在圣上拈香祭拜之后,随后即颁诏追谥震相为留国侯,并下旨命太史令务必将震相为帝尽忠的大义留于青史上,以供后世瞻仰。

  名留青史千秋。

  这就是爹所要的?这一生,爹将他的一身的青春和光华悬系在这个国家上,尽心尽力于朝于政,试图以满腔爱民的热情织就出一番功业锦绣,岂知到头来,功未成身先死,他所得到的,不过只是个留国侯的虚名。他不知道,圣上是无心的,百姓是善忘的,留国侯这三字,不过是春日里的璨花,时间久了,也终将凋零,而后被掩覆在土地遭到遗忘。

  当泪水干涸后,挥之不去的疑惑始终存留在震玉的脑海里。

  那,在叩谢圣上离府时,她抬起头来,远望着圣上带笑离去的背影,她不明白的有很多。

  她不懂,遭圣上赐死的爹,为何在死前还要叩谢这般残酷的皇恩?她更不懂的是,将圣上的罪,转嫁至老臣身上,这样圣上就能逃过一劫?圣上命尽若是天意,那么无论嫁罪于谁,任由哪个无罪之人来承担,恐怕也仍是躲之不过吧?她不相信以一个无辜老臣的性命,能让圣上在偷生之余,还能换来圣上永远的苟且心安。

  凝视着即将熄灭的余焰,震玉再拈了张纸钱,就着微弱的火星再度让它灿然起来,当噬纸张的焰火即将烧着她的指尖之时,在她身后,传来阵阵急切如鼓的步音。

  “东西都收拾好了?”震夫人踩着匆忙的脚步,边走边问向跟在她身后的府内总管。

  “都准备妥当了。”总管忙不迭地拍拍怀中所抱着的行囊。

  指尖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震玉慌忙扔下手中的纸钱,回过头时,意外地看见这些日子来因她爹自尽之故,因丧夫过于伤痛而卧病在的二娘,此刻正神情紧张地朝她走来。

  “二娘?”她怎么起来了?

  “玉儿。”掩不住一脸仓皇的震夫人深口气,强下心头紧紧悬于一线的不安,试着让自己看来较为镇定些“你过来,我有活要对你说。”

  震玉不解地起身,按着跪得有些麻痹的‮腿双‬缓慢地走至她的跟前,看她不发一言地自总管的手上拿来包袱,转将它至自己的手上。

  “二娘,这是…”捧着沉甸甸的包袱,她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人同样显得过紧张的脸庞,一种异样的氛围地围绕在他们身上。

  震夫人一手紧按着她的肩“你听着,我要你出城避一避。”

  “避什么?”望着她肃然的脸庞,震玉不自觉地感到害怕,不解为何此刻她的面容看来,竟和当初知荧惑守心一事的爹有几分相似。

  “避祸。”

  她怔了怔,想起老父的愚忠,哽咽地垂下螓首低语。

  “还能有什么祸呢?”爹都已因嫁罪而死了,他们震家,还能再遭遇什么大风大

  震夫人将她拉来身前,低声地在她耳边道:“你爹的嫁罪失效了。”

  她愕然地张大眼“失效?”圣上出事了?

  “皇后娘娘今早病逝于凤藻官。”

  震玉只觉得脑际轰隆隆的,有些无法站稳地一手捉住她的手。不是说…不是说只要嫁罪于丞相,便可保圣上与皇家无祸吗?为什么皇后还…

  震夫人用力地扶她站稳“在圣上降罪下来前,咱们都得快些离开这里。”今早丧钟响遍全京兆,一些以往在朝中与震刚有些情的同僚,不约而同地纷纷派人捎了口讯来府内,说是失去皇后痛不生的圣上,已下令要将替圣上代罪的震相及震家有干人等,一律严办。

  “圣上把皇后娘娘的死…怪在爹的身上?”她爹都已经为此赔上一条性命了,没想到…这算什么?不尽节有罪,尽节了,还是罪人一个!

  天道在哪?

  “你别管这些。”震夫人伸手拍拍她的面颊要她清醒点,并一手指着她手中的包袱“那,里头有些钱,是我出阁时的嫁妆,你拿着这些钱去我的娘家娥眉村,把这些钱交给我的家人,他们会收留你的。”

  “二娘你呢?还有弟弟呢?”震玉回过神来,忧心如焚地紧拉住她的衣袖不放“你们不跟我走?”

  “弟弟还小,又病得那么重,娘家的路途那么遥远,他受不住的。”震夫人温言温语地朝她哄劝“我先带弟弟到京外避一避,待弟弟病况好些了,我们就去找你。”

  “我跟你们一起走。”她边说边摇首,一想到家人都没有伴在她的身边,她就有一种会失去他们的恐惧。

  “听话,你先走,等风波较为平静一些,我随后就带着弟弟与你会合。”震夫人轻轻拉开她的手,不容置疑地推着她走向厅门。

  “你们会跟上来?”她扯住脚步,满眼都是不确定的慌乱。

  静看着她惶惶不安的眼眸,心中百感集的震夫人,为掩饰此刻心中的伤愁,一把将震玉拥入怀中,但她抱得是那么的紧,那么的不舍,仿佛只要她松开手,她就将再也不能见到她。

  她努力撑持着不让自己溃堤“会,我们会跟上的。”

  “真的?”倚在她的怀中,震玉用力环抱住她,迫切地需要她给自己一个心安的保证。

  “真的。”难舍依依地拉开震玉后,震夫人又再次地催请她上路“去吧,动作快点,晚了城门就要关了。”

  “小姐,快走吧,别误了时辰。”在一旁候着的总管,也迫不及待地催请她马上离府。

  面对这些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切,一时之间没有主张的震玉,只能被总管推着往外走,但方走至院里,越想越觉不对劲的她止住脚下的步子,不确定地再回首往后望,望着二娘和众人扬手催地快走的模样,她忍不住想再多看他们一眼,莫名奇妙的,想将他们此刻的容颜牢牢记住。

  心下,有如飘摇不定的浮云,有着说不上来的不安,或许因为她们送别的模样是那么的不遗余力,那么的急于她快走,模模糊糊成形的忐忑在她的口膨,她忽然觉得很冷,数不尽的寒意像件贴身的凉衣,轻巧地贴附着她,令她浑身泛过一阵哆嗦。

  “走吧…”急于赶人的总管,在她犹疑不决时,奋力拖拉着地的臂膀,将脚步踉跄的她给拖出院里直朝府内后门而去。

  倚在厅门边目送的震夫人,紧咬着,直至震玉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看不见了,她才容许自己的双目释放出积蓄已久的泪雾。

  “夫人!”当她用力止住即将眶的泪时,急切的呼唤令她转首。

  低首看着院内仓皇来报的一干家丁奴仆,她竭力稳下心绪,冷静地看着他们。

  “御林军到了吗?”如果消息没错的话,圣上所派的人应当是以十万火急之姿赶来了。

  “来到大街上了!”将府门关上落栓后就跑来的家丁,气吁吁地向她禀报。

  她环顾众人一眼,不后悔地下决定“你们快走,别让震家拖累了你们。”

  “夫人…”明白她想一力承担的众人们,难掩凄恻之情地向她摇首,人人脚下重若千金,怎么也无法照她的话挪动脚步。

  “没听见我的话吗?”震夫人怒敛着眉,奋力扬声驱赶着他们走啊,快走啊!”默然无语的众人,在她的挥赶下不得不移动脚下的步子,她别过脸,不去看他们离去的模样,深口气后,她静静地走至灵堂前,扬起头看着堂上高烧的白烛。

  堂前那盆震玉未掩熄的火盆,盆中,星火未尽,漫起阵阵如绸的灰烟,冉冉腾升的烟雾飘漫至她的脸庞上,熏惹出她满腔的不甘和深埋的不平。

  “娘?”虚弱的童音在她身旁轻轻响起,她怔了怔,转首看向被娘自病榻上抱下来的震锡,偎在娘的怀中,充满病容的童颜,正疑惑地瞧着她。

  “姊姊呢?”睡醒找不到总是伴在病榻边的亲姐,震锡好奇地左张右望。

  “姊姊她…”震夫人走向娘,强忍着鼻酸将他接过搂至怀中“姊姊有事出远门了。”

  “她什么时候会回来?”被病魔折磨得消瘦苍白的震锡,软软地倚在她的肩上问,语末,乏力地闭上眼靠在她的肩上休息。

  聆听着他天真无忧的问话,她深深口气,努力地将喉际间的哽咽下去,同时收紧了双臂心痛地搂紧他。

  他皱着眉“娘,你搂疼我了…”

  “夫人,你快别吓着少爷了。”一双熟悉的手臂伸至她的面前,府内总管爱怜地将她怀中的震锡接手抱过。

  “你们没走?”震夫人诧愕地抬首,发现不只是随伺在一旁的娘,就连原本该走总管和家仆们,此刻全都站在厅内无人离开,

  总管释出一抹苦笑“圣上若是执意要拿下我们,天下之大,莫非皇土,天涯海角我们也是无处可逃。”

  “是震家害了你们…”盈眶的热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歉疚地朝他们深深鞠首,但总管和娘却同时伸手将她扶起身来。

  “夫人快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就在此时,平地像掀起了一阵暴雷,府门却传来了吵杂的马啸与金鸣,无法数尽的人声正步步进而来,听着外头逐步靠近的种种令人心弦紧绷的音律,震夫人招来厅里的众人与她一同席地而坐,让每个无法离开的人都紧密地靠在一起。

  不过许久,府门遭破的轰然巨响紧接着传来,厅内的众人心中震了震,更握紧了彼此的手,试图借由他人的温暖,来安抚住彼此那份止不了的抖颤。

  但,即使将手握得再紧,当死亡来临时,没有人是能准备好的。

  斑悬在府外大门的丞相府门匾,在奉旨而来的御林军落力的拆解下,摇晃地挣扎了半晌,终究是自高处坠地,啪的一声,闷钝沉重的声响令府内的人都抬起头来,眼睁睁地看着成队的御林军,踩着整齐的步伐践踏过已被毁坏的门匾跨进府内,入府后,御林军人人手荷的长剑反着夕阳刺目的光,将一室的人们都映得无所遁藏,清楚地照出他们相互扶持的身影,也映照出他们眸中所盛藏着的惊惧。

  在怒雷般的暴喝下,奉命的御林军们分别进入府中各院落,一一将躲在府内的人给搜了出来,在厅内遭人强行押跪在地的震夫人,屈首之余,拼命说服自己必须敛气沉心万不能妄动,她微微朝旁一瞥,就见娘将震锡紧搂在怀中,一手掩着他的嘴,不让他叫嚷出声。

  “全宅的人都在此了?”大势抵定后,为首的御林军统领缓步踱入厅内,两手撑着际睨视一地的人犯。

  “包括家丁奴仆在内,一人不漏。”负责拘拿人犯的御林军,在确定宅中无一人逃走后恭谨上禀。

  御林军统领满意地点点头,低首出搁在袖中的人名名单开始点算人犯,但怎么数算,在场的人犯就是少了一人。

  “震相的千金震玉呢?”他弹了弹手中的名单,在找不到人后转首问向拿人的御林军。

  “这…”糟糕,好像是真的少了这么一个人。

  因他的问话,匍匐在地的众人们,不约而同地身子同时皆泛过一阵抖颤,但随即又了下来,然而这看在御林军统领的眼里,更是不要深启疑窦。

  “她在哪里?”御林军统领耐着子,踱至他们的面前,深深怀疑起这些人违命将震玉私藏至不知处。

  “她死了。”在一室的寂然中,震夫人安然无惧地抬首,平静地直视他的双眼。

  他眯细了眼“死了?”这么巧,抄家之前就死了?

  “前小女就已因急病身亡。”她直了背脊,清澈的双眸没有一刻动摇。

  御林军统领虽是不信,但当下却也无法证实她的话是否有假,直至某名御林军来到他的身旁,朝他附耳说了一阵后,他的两眼再度滑过震夫人苍白的脸庞,随后狡狡出一笑,扬手朝身后吩咐。

  “通知城门卫兵,即刻封城!”

  ¢¢¢¢¢¢

  “你想不想报仇?”

  冰冷的问句,漾在空旷广阔的大殿上,飒凉的风一吹,余韵即像涟漪般回在殿内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此时此刻,幽冥殿外的夜,似是遭浸透在墨海里般,茫茫幽中不肯透丝许光芒,月星辰仿佛都已沉沦至地底最深处,再不能释放一线光明,而在殿内,数朵悬于殿旁的鬼焰灯,焰中青焰曳曳闪烁,照不明殿内之景。

  立在殿中的殒星缓缓抬起头,仰首看向坐在高位之处的后暗缈,在她两旁身侧,两名鬼差之首魑魅与魍魉随侍着,手中各拈一朵青焰,灿灿地照亮了她魅的脸庞。

  当殿内飘摇的问句透抵他的耳际时,殒星那双被蒙上孤寂许久的双眼,再次因它而焕焕生亮。报仇这二字,就像是在一片残有余温的灰烬中,再投入一把蓬火,令这一腔压抑已久的仇恨之火又再度肆盛了起来。

  “你想不想报仇?”暗缈有耐地再问一次,随手拈来一团火,以过于苍白的指尖反复地把玩着。

  “你能让我再活一回?”太过多年没有启口说过话,殒星试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能把低哑嘎的声音自喉际释放出来。

  她一掌拈熄火焰“不,我办不到。”

  嘶的一声,方才因她而生亮的双眼,像是幽夜里昙花一现的微弱星火,无声地熄灭。

  自嘲的笑意跃上他的角。

  谁能办得到?谁能令他起死回生?不可能的,无人能够令他起死回生的,他遗留在间的躯体早已化为尘泥,身在这浩瀚无尽的间里,三魂悠悠、七魄渺渺,他只是名无主的孤魂、深坐孤牢永不得开释的鬼,若是想再活一回,惟一的法子,就只有登上九转轮台投胎再世为人,但他却因在世时那一身他不知却又得偿的罪,因他身后那些他忆不起的血腥,让他连投胎人六道的资格邢没有,他就是想要为人,也难如登天。

  殒星沉默地背过身去,缓慢地拉开沉重如石的双脚,属于武人的魁伟的身躯,稍一动作,便扯动了从头到脚层层重重的枷锁,每走一步,金属的拖曳声便在殿内铿锵作响。

  “我虽不能让你复生再活一回,但,我能让你以人貌鬼身的姿态还。”暗缈并没有阻止他离开,只以一句话就让他定住脚步再度回首。

  如同不见天密不透风的地牢里,忽然遭人开启了一扇光明之窗,素来渴望而不可得的希望,此刻正新鲜人的悬在眼前,令人浑身蠢蠢动,殒星错愕地扬高一双剑眉,意外满满地装盛在他黑眸里。

  他能离开间的孤牢回去间?即使他是一只鬼?

  很心动,他很心动,早已凝固的血好似在回暖倒,潺潺的急声在寂静中听得很清楚,她的这句话,简直就像在他的坎里凿开了一个,亲手放进了他夜夜在孤牢里深怀着的向往,突然被告知他能够拥有这份本来只是在梦中才能拥有的梦想,是种甜腻腻又带点痛苦的感觉,他一手按着空口,几乎以为,那颗多年前就已遭人剜出的心,向往得都因此而再次重生了。

  “你说…还?”他谨慎地求证,极其小心翼翼的,就连话里都带了点兴奋的颤意。

  “只要你答应我一事,我可去西天向佛借寿令你还。”眼见他动心了,暗缈的边扬起细笑,深深靠坐进椅里,十指握地俯视着他。

  见着了她眼底的稳胜算的笑意后,梦瞬间自他的眼前身开来,一丝理智,一点清醒,又纷纷回到他的身上紧紧攀附,他挂下脸,恢复初时的木然。

  “条件是什么?”非亲无故,怎有可能会有如此援手?当然,也不会有平白无故送上门的好处。

  “你必须带回我儿暗响。”暗缈捉紧了十指,指尖发出咯咯的声响,笑意也在她的边隐去。

  “界殿下?”

  “前些日子,暗响趁着两界的一场小动,私自离开了间去了间。”想起被困间的爱子她便心如麻“如今动已被天界的天将平息,边界又再度如常,暗响却因边界闭合之故再也无法回到间。”

  他沉了半晌“这么说,现下…他落在间?”

  “只要你答允能为我找回他,我不但让你还,当你事成回返间后,我更可免去你的千年孤牢之罪。”她大方地朝他伸出一掌,掌心里,燃起一盏令他难以拒绝的惑之火“在你还的这百内,你要报仇、要雪恨,我都不予干涉,只是你必须在百内带着我儿回到界来。”

  望着她掌心里焰焰似彩似金的火焰,丝丝人的光影在他的眼瞳底闪烁,好半天,殒星没有任何答话,他只是静静地瞧着她,将之前兴奋、渴望或是迫不及待等种种感觉都沉淀下来,试图理清脑海里虬结的思维,待冷静下来后,他清楚地理出了一个问号。

  “为何找上我?”身为界之首,她的手底下会无鬼可用?特意将他自孤牢里提了出来,莫不是有着她的理由吧?

  暗缈顿了顿,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掌心火焰尽熄,丽的面容一下子褪去了娇变得森青,一如身旁两名鬼类吓人的真面目。

  殒星更是不客气地睨向她身旁的两名大将“为何你不派那些鬼差去把暗响殿下带回来?”

  她沉下脸“私出界,这是何等大罪?即使是我儿,他也不能犯下三界之规,若是此事让三界之神知道了,那么事情就将难以收拾,因此万万不能声张。”

  “所以你就找我这个永不能翻身的孤牢之囚来替你办事?”说穿了,不过是她想拨如意算盘占他这只鬼的便宜。

  暗渺并没有否认,只是饶有深意地瞅看着他。

  本来,她也不愿意找上他这个罪孽深重的鬼囚帮忙的,可是为了亲儿,她也只好请他去间走一遭,芸芸众鬼中她会谁都不选,却独独挑中了他,是因他当年在间,好歹也曾是个威震一方、杀敌无数的浴血大将,纵使如今他是只鬼,单凭他那一身的好武艺和满腔复仇的意念,要靠他成事,并非难事。

  况且,事情要是成了,两方皆大快,他报仇了却一椿心愿,她也可找回亲儿;一旦事情败了,她大可推拖得一干二净,反正像他这种鬼囚,本就注定永无翻身之,要牺牲几个就有几个,少了他一个,也无人会去在意。

  “你谈不谈这椿买卖?”她一手托着腮,有成竹地漾出狡滑的笑靥。

  “我谈。”殒星回震在空旷大殿里的嗓音,听来像是暗夜里的一阵远雷。

  机会稍纵即逝,此时若是不答应她,那么就算他再等上千年,恐也再无这等良机,即便是利用也罢,他不能失去这线生机,他必须在他的仇人未死去之前,回到间一清千愁万恨。

  “我要还。”殒星炯炯的暗眸里透着坚定,一字一句道来,有如炽焰烙印“我要报仇。”  wWW.nKoUxs.Com 
上一章   天火   下一章 ( → )
《天火最新章节》是全本小说天火中的免费章节,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天火》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