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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扣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黑罗刹 作者:单飞雪 | 书号:7049 时间:2014/9/23 字数:106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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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烟昏睡着,明明灭灭的光影唤醒了她。睁眼,蒙眬中见一簇火焰,在破陋泥墙前袅袅燃烧的妖焰。 她定住心神,发现身上盖着被,身下是铺平在地的茅草。柴火燃烧,空气弥漫淡淡的焦味。眼前昏昏暗暗,泥墙门外,树林暗绿,气氤氲,雾蒙蒙的,不见天光,现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打量四周,回想昏倒前发生的事,左肩酸麻,她忆起之前的打斗。猛然发现本来穿著的白衫撑在火边烤着,她唰地掀被,瞠眸,看见自己身上竟然只穿著素单衣。 怎么回事?凝烟揪眉,觑向角落一隅,那儿黑豹团身卧着,琥珀兽眼正瞪着她。豹旁,那个男人背靠着墙,盘坐在地,正闭目休憩,歃刀横卧腿上。 雷魈,又是他! 凝烟思量,看来是雷魈从骥将军处劫走她了。 趁他睡,凝烟起身,注意着黑豹动静,悄悄往门口移动。黑豹目光紧追着她移动的身影,没拦她也没起身扑咬。凝烟扯下晾着的白衫,披了即刻溜出去,随即怔在门外。 没有路啊…她究竟在哪儿? 四周白茫茫大雾,一阵阵扑来,像要把人噬,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该往哪走? “想走了?”身后传来低沉嗓音。 他醒了?或者根本没睡?凝烟拔腿逃入雾里,后边声音追来。 “这么大雾,想找死?” 凝烟疾走,后头雷魈忽来一句。“我知道邵赐方在哪。” 凝烟怔住,回身,瞪视雾中草屋,蒙中,见雷魈从暗室走出,立在门旁,锐利的眼眸直盯向她。 “你刚刚说什么?”她没听错吧? 雷魈盯着她,缓缓道:“不是要找邵赐方?” “你认识?” “听过。” “他在哪?快告诉我。”凝烟追问。 望着她一脸期待、兴奋的表情,雷魈沉默了。 “快告诉我啊!”她益发急了。 “凭什么?”他懒洋洋道。 “我叫你告诉我!”凝烟生气了。 “除非有人带路,你到不了。” 她听了立即道:“带我去见他,还魂丹的事一笔勾消,将来回大理,我只字不提,绝不为难魔罗教!” 浓雾漫在他们之间,雷魈沉思着,暗瞳瞅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好。”他承诺。 “我们即刻启程。”凝烟迫不及待。 “等雾散了吧。”雷魈转身进屋。 “邵赐方的事你知道多少?”在茅草堆坐下,凝烟向他打听。 雷魈将歃刀横放在地,抓了包袱拋给她。侧身躺下,头枕在刀鞘上,黑眸注视她。 凝烟接了包袱打开,看见里边东西,霎时怔住了。这些…全是她当掉的饰品啊!都赎回来了!她静静看了会,心底漾起微妙感受,当掉时,还以为再不能赎回的,现在全回来了,一件不缺。 他帮她赎回…为什么?抬脸看他,他沉默着,也不解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凝烟低头,捻起新月耳坠镶回耳上,镯子套回手腕,然后看见最底下,叠着的银锦袍。她轻抚着锦袍,然后,觑向他,笑道:“闭眼。” 见他还是盯着她,她半命令似的加重语气:“闭眼啊。”她要换衣服。 缓缓地,雷魈合眼。听她解衣,然后是振袍的声音,香气随她振袍的动作扑来,他心悸,忍不住叹息。和豹儿闻惯了血腥味,这么香的气味教他们如何抵抗?心麻酥酥地,三魂七魄移位,只觉飘飘然地恍惚了。就算子再怎么暴戾难驯,瞬间也被这香俘虏。没饮酒,却觉得醉倒了,这女人让他弒血的子软弱。 “行了。”凝烟说道。 他睁眼,看她笑盈盈地,好似很快。 雷魈目光闪动。她真美!雪白脸庞,银锦袍,黑缎似的长发,眼眸漾着水气,小嘴红润娇,唉,美得摄人心魄。豹儿呜的一声,替主子发出赞叹。 “雷魈,谢谢。”凝烟对他微笑。这与兽为伴,看似残暴的男人,搭救了她又代她赎回衣物,她不由地对他心生好感,由衷感激。又问:“你和邵赐方见过吗?他在做什么?是不是栽花为生?” 雷魈脸一沉。“和他不。” 凝烟笑叹了口气。“真希望快点见到他…” 雷魈看凝烟双手往后握住长发,扯了扯,甩开,跟着她用指代梳,将纠结的发丝抓开,纤白长指,匿没在的黑发里,他瞧着瞧着,忽觉得心如麻,口发烫。又见她拿起银簪,低头,盘发,发簪扎入发里。空气里一股暗香浮动,魅惑人心。 雷魈就这么静静看着凝烟梳理一头黑发,移不开视线,她有让男人疯魔的本事。 发现雷魈一直望着她,凝烟笑问:“怎么?你觉得奇怪么?大理公主怎么会连中原,就为着找个男人?” 雷魈不语,随她说不说。 她藏着秘密好些年了,以前在宫里,无人可诉。凝烟问他:“你一向这么闷吗?”好似吝于说话。 他没搭腔,她却因为连寻人,心头苦闷,便将满腹心事说与他听。 “我跟邵赐方打小玩一起,青梅竹马,长大了,双双堕入情网。他父亲邵毅是王府负责栽花的花师。”凝烟回忆着,望向屋墙火堆,一脸作梦神情。“我与邵郎有盟誓,约好将来共结连理。父王要是不肯,就一起私奔。” 雷魈听了心底诧异,怎么邵赐方娶了别人,她不知道? 她又说:“约莫一年多前,他到中原觅牡丹花种,这一去,再无消息。正好圣主邀我们来作客,我便自愿来了。来这就没打算回去,定要找到他,我好想他…”说着,下泪来,也不怕给人看见,说哭就哭。她望住雷魈,泪眼蒙,低声问他:“你懂吗?爱一个人的滋味…” 看她流泪,雷魈心想——要是知道邵赐方娶了别人,不知她会如何? 雷魈心尖泛酸,怎么竟替她惋惜了? 望着这泪人儿,他五脏六腑竟升起温柔的情感。他思索着要告诉她事实吗?要带她去见邵赐方吗?要眼睁睁看她心碎吗? 凝烟一路跟雷魈往南走,途中买了寻常女子的衣裳换了穿上。有他相伴,比一个人瞎闯好,不过对雷魈还是有些戒心,不时提防着他。 十过去,他们夜卧对山月,晓行披水烟。齐走过山川美景,相处的时候多了,凝烟心防渐撤,发现雷魈除了长相凶悍,话少了点,其实,是个不错的朋友。 他总是静静听她说话,一路上,就他俩跟一头豹,不知不觉,凝烟对他说的话越来越多,常常是她说,他听。她挑选寄宿的客栈,他决定行走的方向。到后来,凝烟甚至把雷魈当好友,一个沉默寡言的朋友。 骄,他们路经市集,补充干粮。 “买一点茶叶吧?”凝烟望着茶贩前一篓篓生茶叶。“好久没喝茶了。” 雷魈买了一斤,拋给凝烟,自己去打了几斤酒。他们又陆续买了干粮,凝烟看雷魈采买两大袋干粮,不愁叹。 “还很远啊?” 这一句,教雷魈的心直往下落。她急着想见邵赐方啊,是啊,她满脑想着跟心上人重逢,他却只想留住她。 雷魈低头,默默将干粮袋口紧,甩上肩膀。 凝烟望着他,问:“我们走了这么多天了,还要多久?” 雷魈看她一眼,敷衍道:“再一个月。”或者再一年?三年?永远?永远留在身边…雷魈为这念头心惊。 伊人柔媚,他妄想着长留身旁,朝夕相对,只是看着她都开心。他心惊,他黯然。唉,没去想最后怎么圆谎?心中没谱,只想能拖多久就多久。要是孙无极在就好了,他定有法子,能给个好主意。不过前提是,他得先忍耐着被孙无极狠狠嘲笑。 凝烟走向果子摊前,对雷魈道:“我想买些盐梅。” 雷魈点头将钱袋拋给她,她倒出碎银付帐。凝烟大方地花他的银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哎,这还魂丹是无价宝呢!合该花他的吃他的。她又买了五个陶罐,还有调味粉带走。 雷魈心底奇怪着她买陶罐干么,但没问。 晚上,在湖畔扎营,此时夜凉风静,月如银,水影山光,湖水氲着雾气,飞萤点点,在草丛里嬉戏。 柴堆烧着,他们盘坐柴火两端。远处,黑豹伏在湖畔低头饮水。 凝烟从包袱拿出陶罐,一个装了水放火上煮,一个摆火边。 “做啥?”雷魈问了。 凝烟瞅着他笑。“等会儿就知道了。”她过去蹲在火旁,双手托腮,看火焰打着陶罐。 同时,黑豹也在湖畔蹲下,欣赏自己倒影,瞧得如痴如醉。 夜虫唧唧,林里夜枭嘀咕,雷魈看着凝烟,觉得口暖着、满着,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半晌后,凝烟抓了枯枝,将烤烫的陶罐拨开,又打开包袱,拎出用纸包裹的茶叶,将茶叶倾入陶罐,捻着衣袖去掩住罐口,隔着袖,捧罐用力摇几下,霎时茶香四溢,闻了通体舒畅。 跟着她又抓来盛着滚水的陶罐,水冲入盛茶的罐子,滋地一声,白烟涌,水沫溢出。 “好了。”待泡沬散去,凝烟再注满水,放在火上烤一会儿,然后把酒杯拿出,一人一个,将烤沸的茶倒入,一人一杯。 她举杯笑望雷魈,说道:“以前,都是下人弄给我喝,这是我们大理白族的习惯,用『烤茶』招待客人。”头一仰,她干了茶水,轻抹着嘴。“好喝,你试试。” 雷魈拿了,啜一口。只觉清香润肺,一股淡香余留在齿间久久不散。 “如何?”凝烟问,他搁下茶杯。 “很好。” “换你试试。”她把陶罐推到他面前,眼里有抹促狭的神色,想看爱砍人的雷魈烤茶,光想就好玩。 雷魈瞪着小陶罐,没多大兴趣,可是一旁凝烟催促着。 “快试试啊,茶叶可以烤上三次再换。” 唉,麻烦。雷魈徒手拿了陶罐搁火边,烤了一会儿,他不怕烫,徒手又拿回来,瞅着陶罐。糟,接下来呢?他忘了。 凝烟斜卧在地,背靠着包袱,朝他笑道:“快抖抖罐子啊,让茶叶膨。” 雷魈皱眉,有点尴尬地双手揪住小陶罐抖啊抖,越抖脸越红。他,他可是铁铮铮的汉子,现在却揪着小陶罐抖不休…真是!怪难堪的。 黑豹回头看了,气,不屑地撇开头,望别处。主子怎么干起这种娘儿们的事? “行了吧?”雷魈瞪住罐里茶叶。 “可以冲水了。”凝烟提醒。话未完,就见雷魈抓了另一个装水的陶罐就往里冲,滋地一声,蒸气涌,白烟猛地窜出。雷魈一时被熏得睁不开眼,撇过脸,着熏痛的眼。 凝烟嗤地笑开。“傻瓜,怎么对着陶罐瞧?” 雷魈眼涩,放下陶罐,直眼。 凝烟倒乐了,冲着他笑。“唉呀,要你烤茶嘛,怎么就哭了?真是。” 雷魈牵动嘴角,这女人,竟有好捉弄人的这一面。他将空杯斟满,递给凝烟,她双手捧了,低望茶杯,忽地感伤道:“以前,和他也常这样对饮…以前,他也烤茶给我喝…” 雷魈转过头去拨弄火堆。火焰染红他的脸,一双黑眸忧郁,刀疤醒目,他看来心事重重,都因为她为某人伤心。 凝烟喝了茶,又掏出青铜匕首,拿出采买的盐梅,就着月光,灵巧地操纵刀锋,在梅身刻纹。 雷魈看了会,问:“又做什么?” “雕梅啊,送他的见面礼。”凝烟左手捻梅,右手轻划,表情专注,声音柔美。“『雕梅』是大理特有的点心,我们常吃。”她边雕边说。“用刻刀在梅雕出连续曲折的花纹,再从空隙挤出梅核,像这样…”白长指掐出果核,果核咚地落地滚了几圈,黑豹见了追来嗅闻。它好奇,伸舌,酸得呜咽。 他们见状,齐声笑了。 凝烟很快雕好一颗。“中空如镂,轻成花状…好了!”拿出备用陶罐,将梅子丢入其中,撒上买来的调味粉。“红糖啦,盐啦…”又笑看他一眼。“沿途要是瞅见蜂窝,偷点来放进去腌,过阵子就可以吃了。” 她又拿了一颗梅雕着,顺手也扔给他一颗。“你也试试,不是很会使刀吗?雕梅难不倒你吧?”她笑得贼贼地。就是想看爱杀人的雷魈雕梅子,一定很有趣。 唉!难倒他了。雷魈瞪着掌中圆润满的盐梅。他揪眉,神情懊恼,他又没匕首可以雕。 “快试啊,玩玩嘛!”凝烟催促。 嗯,雷魈瞪着梅,掐它,捏它,嗅它,又捻住它在月下看。 “雕梅嘛,想那么久!”凝烟笑着,看雷魈表情严肃,把梅放地上,态度谨慎,像在对付敌人。 凝烟白眼,他会不会太认真了?又不是雕来卖? 没匕首,怎么雕?雷魈思量着,瞅向地上歃刀,手往空中一点,刀受力腾起,落入主人掌中。唰地一声,甩落刀鞘,霎时一道银芒,如青龙暴冲天空,劈开暗云。 真厉害!凝烟惊骇。 黑豹感受到歃刀杀气,霎时管奋起,伏地呼嗥。随即左右环伺,四下戒备,在哪?敌人在哪? 凝烟绷紧神经,眼前提刀的雷魈,和之前沉默寡言的男子判若两人,提刀的他宛如猛兽。 她忽地一阵心惊,那样威力强大的刀,只要稍有闪失,很可能就命丧刀下,只要怒他,可想而知会多惨。 雷魈看她一眼,刀芒映亮他脸上的疤痕。奇异的,刀芒中,那双望她的眼,温柔忧郁,并无杀气。他定定望住她,温和的眼神好似在安抚她,要她别怕。 凝烟口气。“你的刀…真吓人。” “我是要雕梅。”雷魈嘴角微扬,笑了。 雕梅?凝烟大笑。“用它?” 嗯呜…黑豹警戒半晌,发现主人没动静,失望地翻肚躺平,瞪着天上皎月。没趣! 歃刀终于出鞘——杀人?不!就为一颗盐梅。 凝烟叹息,好美。雷魈手中的歃刀,像一线白光,一弯冷月。她起身走近,想看他怎么使刀雕梅。 刀太大,梅太小。雷魈只好把梅搁在地上,捡来两个石子将梅夹在中间。好了,他蹲地,气,双手擎刀,刀锋向着青梅。 凝烟在他身旁蹲下,双手托腮等着,等了又等,不见他动手,终于忍不住仰脸问:“怎么?” 只见雷魈擎着刀,像似被很苦恼的问题困住了,他想了很久,终于望着她,问:“要雕什么?” 凝烟瞠目,道:“随便啊!我都雕花,也有人雕菱形。” “好。”下刀了,银芒一瞬,斩向青梅,一刀完结,青梅连着核裂成两半。 凝烟噗哧地笑他。“嗐!你太用力了,再一个。”又拿来梅子,换上。“轻点,是雕梅,不是斩梅。” 雷魈眼色无辜,心想——我已经很轻了! 嗐!都怪刀太锋利,手劲又太强。好,再试一次。雷魈提刀下手,银芒缓缓在梅身划几下。嗯,这次好点,刀移开,梅身完整,也有了十字刻纹。 “成了、成了!”凝烟伸手拾梅。“嗄?”梅在她指尖粉碎,雷魈瞬间脸黑了,大受打击。 搞什么!还不成?他恼了。 “不是要你轻轻的?”凝烟嚷,真笨欸!生气了。 雷魈揪眉,擎着刀,好无辜。 黑豹不屑,头埋地,双脚蒙眼,不忍看主子出糗,还被女人骂,嗟! “再一次!”又给他一颗梅。“用这。”凝烟借他青铜匕首,歃刀太锋利了,梅一再心碎而死。 嗯。雷魈扔刀,歃刀落地,铿一声,像似哭了。接过青铜匕首,一手揪梅,开始雕。唰唰唰,转眼雕完,凝烟抢了瞧。 深口气,又笑了。这下可好,她笑得抱腹,笑得眼泪都了出来。 黑豹见状,呜呜地哀叫了一声,没劲了。 凝烟笑得肚子都疼了。“天啊…雷魈…你真是…”好好一颗梅,被他雕得伤痕累累,刀痕紊乱,线条杂错,全无美感,教她笑惨了。 笑了好久,她着气坐起,瞅着他,忍不住又笑了。“你好笨…”一扫这阵子沦落江湖的霾,开心了。 可怜雷魈被她笑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擎着匕首,觑向一旁,大吃一惊,心爱的豹儿懒懒地伏在地上,头埋在前掌中,动也不动,像羞得不肯看他。 真丢人,他…他可是铁铮铮的汉子! 雷魈硬是藏住尴尬的感觉,冷冷地板着面孔。 “多试几次就行。”他对凝烟道。“不准笑。” “是、是。”凝烟抹泪。“你再试试。”幸好买了很多梅子。 雷魈拿了梅,再雕。成功了?不,又失败,他手不巧,花纹都在他刀下裂。他再雕,不信一身武功竟应付不了一颗小小盐梅! 他可是让江湖人丧胆的黑罗剎,岂能败在这梅下? 凝烟看雷魈雕得满额汗,好笑地拾了地上歃刀。“我用它雕。” “小心!刀很重。”雷魈提醒。 凝烟觑他一眼。“我会笨到提着它雕吗?”凝烟把刀横放在包袱上,脚踩刀柄,左手捻梅,用梅身碰刀锋,雕出要的图案,灵巧地使着方向。 那杀人饮血的歃刀,那江湖客闻之变,那所谓一出鞘见血方休的那把刀,此刻竟在凝烟脚下。 被她踩着,乖得像匹布,杀气湮灭于足下。 敢踩我的刀?雷魈脸色骤变,这女人欠修理了。 什么?竟然踩主人的刀?黑豹也瞪住凝烟,它竖起皮,龇牙呼呼警告。雷魈觑豹一眼,要它冷静。 要是别人早人头落地,但换作凝烟…嗯,雷魈觉得自己真糊涂了,看她这样糟蹋爱刀,并不真的愤怒,竟还觉得舒服,见歃刀躺在她纤细的脚下,这一幕教他心悸,他竟羡慕起歃刀…唉,疯了! 雷魈没阻止凝烟,由着她使弄歃刀。他必须承认,她是比他聪明多了。 “好了。”凝烟收手,将梅子拋向他。“给你!” 他接住了,低头瞧着,梅身只得个简单图案,他觉得很眼。雷魈左手摸了摸脸上刀疤,青梅上的月形图案,跟自己的刀疤如出一辙。 凝烟说:“仔细瞧的话,你脸上那道疤,美的,像新月…” 黑豹听了,也不知是不是懂了。咚一声,又翻肚躺平,瞪着天上皎月。唉,讨厌,它威风凛凛的主子呢? 心中漫溢的感觉要怎么形容? 瞪着掌中青梅,雷魈心情复杂。他腔发烫,脸微热,还有点骨软筋酥。他、他可是铁铮铮的汉子!但是,这女人,教他心都融了。 “喂,喜爱吗?”凝烟问。 他没答腔,暗自惋惜——为什么世上有个邵赐方?为什么她对负心汉念念不忘…如果她想的是他雷魈…唉,想这做什么?雷魈将梅子收入襟里,坐下,拿起青铜匕首,把未完的盐梅雕完,他总会雕出个美丽的梅子,凝烟也雕起另一颗梅。 后来,凝烟睡了,头枕在包袱上,手还握着刀柄。黑豹过来,在凝烟身边躺下,倚偎着她芬芳的娇躯。对面,雷魈还在雕梅,雕了一会儿,分心凝视睡的她。 淡淡月柔抚着她的脸庞,雪白玉肤微微泛着光,她的美教人心魂俱醉。 雷魈痴望她,黑豹似有感应,它瞪着主子。看见主人眼底,柔映着美人娇颜。 雷魈悄然来到凝烟身侧,蹲下,他伸手,挡住月光,让暗影笼罩上她的眼眉。凝视着她的睡容,雷魈觉得空虚。这美丽女人,并不属于他,他却一路把她往偏远地带,离城邑越来越远,离她想见的人越来越远… 骠将军的尸体送回朝中,骥将军接到圣令,停止追缉凝烟,连夜回朝面见圣主。 圣殿上方,虎形椅,皇朝圣主身穿金袍,两边耸立巨大火烛,正吐着熊熊烈焰。 圣主听完骥将军回报,又召唤自各地赶回的探子,听他们回禀侦察结果。 “禀圣主,凝烟目前受魔罗教黑罗剎保护。” “禀圣主,南凤城传言有人见过雷魈与貌似凝烟的女子出没,他们添购干粮杂货,像是要远行。” “禀圣主,经密探私下查访,凝烟公主一路寻人,逢人就问此人下落。” “谁?”圣主问。 “此人是鬼医女婿,邵赐方。” 圣主下令:“传鬼医。” 下兵领命速传。片刻后,殿外通报—— “鬼医到!” 众人齐望大殿入口,殿外有百级阶梯,每次传唤鬼医,总要比别人多等一会儿。好半晌,自殿外边漫进一股青色气流,两旁士兵不自觉地出厌恶和不耐的表情。 终于,鬼医出现了。 殿前先是冒出一只老手,跟着是满白布的头,两只绿眼睛,皮肤黑如墨。鬼医匍匐地爬进圣殿,直至圣座底。 长年研毒使毒,终于自己也中了毒,脊椎退化,四肢无骨,不能走路,幸好还能爬。 脸颈手布满一条条皱纹,身体关节奇突,加上爬行动的动作,他不像人,活是条恶心的大虫啊! 鬼医恭敬道:“圣主万安!”声音似刀刮铁,听了教人不住起疙瘩。 众人隐藏对鬼医的鄙视,而今他是圣主的心头好。毒辣的葯物帮圣主成就很多事,供,刑求,杀人,有鬼医助力,圣主省却很多麻烦,可惜,鬼医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圣主的小公主还是要等还魂丹救命。 圣主问鬼医:“邵赐方什么来历?” 鬼医低着脸,道:“邵婿背景,老夫从未过问。他娶了小女后,陪老夫钻研毒花,为圣主效命。敢问圣主,何来此问?” “你回去问清楚他跟大理凝烟公主的关系,再向我禀告。” “是。”鬼医领命,转身,又爬出去,爬下阶梯,阶梯底,四人抬轿,他回毒窟。 “凝烟?” 府邸花苑里,一名白衫男子背光而立,他正在帮牡丹授粉。听见老丈人询问,他垂眸,手摸着**,道:“她是大理王的小公主,从小爱吃**,饮花水。” “贤婿,你是大理王府的人吧?”鬼医匍在地上问,邵赐方缄默了。鬼医冷笑。“难怪知道还魂丹的事。”跟凝烟夺还魂丹是邵赐方出的主意。鬼医听了才跟圣主献计,凝烟拒绝贡献宝丹,为了不和大理王恶,圣主暗地请魔罗教出面夺丹,魔罗教恁地不上道,青罗剎拒绝相帮。 鬼医又说:“刚才我问外边的人,凝烟没回大理,倒是受到魔罗教保护,正四处寻你。你是谁?大理公主为什么要找你?甚至为了你不回皇府?”定有古怪。 “我只是个栽花人。”邵赐方凝视着花儿说道。 “莫非…你跟凝烟公主有什么约定?”鬼医盯着邵赐方背影。 “约定?”邵赐方冷笑。“凝烟公主喜爱我。” “那你——” “我一介平民,能被公主爱上,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但后来就麻烦了…”邵赐方拿起剪子,剪断红花。不带感情道:“凝烟爱吃花,我跟任职花师的父亲,每处心积虑的,替小公主栽培可食花卉,原本生活安逸快乐,哪知公主竟爱上我,我不想得罪公主,迫于无奈只好敷衍…”为了取得丈人信赖,邵赐方隐瞒了与公主两情相悦的往事。 鬼医不信。“听说凝烟容貌出众,身怀异香,你不心动?” “年少轻狂,当然心动,老实说,看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为自己神魂颠倒,确实心动,后来…就腻了。日子久了,大理王也听到些谣言,召见我跟父亲,说我痴心妄想,配不上公主。给了我们父子厚酬,要我们离开大理。为了顾及公主颜面,我编个谎言骗她说要来中原寻新的花种。” “这么说——凝烟是自作多情?” 邵赐方又剪了一株花,**散地,像谁咳了红血。他冷道:“我只跟您的女儿有盟誓,我答应要爱婉儿一辈子,只爱婉儿。”这是真心话。直到遇上唐婉婉,他才懂什么是爱情。凝烟只是他年少轻狂的一个梦,婉儿才是他相依相守的人儿。 鬼医爬到他脚边,仰头看他。“你知道的,我毒门绝学不外传…” “是。” “你也知道圣主用他国人士。” “是。” “如果你胆敢对不起婉儿,我会让你跟我一样,在地上爬一世,爬完余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邵赐方叹息。“我说了,都是凝烟自作多情,我对婉儿是真心真意。” “既然对凝烟没感情,她又对你念念不忘。何不利用这点,讨好圣主?” “您意思是?” “现下凝烟受魔罗教保护,雷魈武功高强,骠将军已死在他刀下,要从雷魈手中擒走凝烟,绝无可能。但是,如果是凝烟自己往我们这跑,那就不同了。只要替圣主逮着凝烟,夺了还魂丹,这后我们在朝里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邵赐方望着亲手栽的满院红牡丹,烈下,牡丹花苑,像片红海,风吹,红海翻腾,他眼睛也红了,心跳越,血沸腾。是啊,他的荣华富贵啊…鬼医又说:“你不想当官吗?你安于一世当我的助手?别傻了,去谋个一官半职,只要能救活圣主的小女儿,还怕不飞黄腾达吗?”鬼医怂恿。 邵赐方捻住颤动的**,记忆中,下,他和凝烟在花海底追逐。她银铃似的笑声,捧着花吃的模样。他要离开时,她抓着他的衣角哭泣,他不忍,便说今生非她不娶,她听后泪盈于睫,也说非他不嫁。 她当真了?随口的誓言,她认真记住了?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一介平民,真能教她念念不忘?她会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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