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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扣小说网 > 诗歌散文 > 安平文集 作者:安平 | 书号:5541 时间:2014/8/12 字数:39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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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一天,邻村漂亮的腊月姑娘,剪掉了长长的大辫子,头上盘起了鬏,又用丝线开了脸,红盖头红衣的,被一乘花轿抬着,沿着滹沱河的大堤,一路上锣鼓箫笙、吹吹打打,颠儿颠儿地就抬进了我们村儿,就抬进了我那没爹没娘的远房哥哥家,就拜天地入房,就成了我的远房嫂子。虽然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呢,而且腊月嫂子长我三十多岁,比我父亲都大,可论辈分,我父亲是她的叔,而她自然就是我的嫂子了。 这过日子啊,有女人和没女人就是不一样,自打腊月嫂子进了我哥哥家的门儿,那原本已经破败不堪的小院子立马有了生气儿,可是大变了一个样儿。在腊月嫂子的持下,小两口趁着冬闲,把破败的院墙修补好了,把坍塌的窝又垒上了;小院子也拾掇得干干净净了,屋子里更是亮亮堂堂了。我哥哥站在清的院子里,看着家里的变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又高兴又满意,都不知说啥好了,只是冲着自己的新婚媳妇,咧着大嘴一个劲儿嘿嘿地傻笑。可腊月嫂子却没笑,她看着老实憨厚的丈夫,冲着那笑脸就来了一句:瞧你那傻样,笑个啥?明天咱就拉土坯,准备垒猪圈… 伴随着春天的来临,我哥哥的小院子里也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几只芦花小雏正在满院子跑着寻食,一只黑油油的小猪崽儿在猪圈里正呼呼地酣睡,前些日子,腊月嫂子亲手载下的一棵枣树,也已经钻出了绿的芽儿来,院墙边儿,一溜的倭瓜苗儿正舒展着三两片小小的叶子。我哥哥的心里就别提有多舒畅了,他知道,这越过越滋润的日子,这家里方方面面的变化,都是因为自己有了一个好媳妇儿。看来,甭管是天给的、地赐的,还是前世修来的,反正我哥哥从心里面喜爱我腊月嫂子,对我腊月嫂子就一个字:服! 腊月嫂子不仅贤惠能干,还是个热心肠。村子里甭管谁家碰上个大事小情的,腊月嫂子总是尽着自己的力气去帮衬,就凭着这古道心肠,嫁过来没多久,村里的老老少少姑娘媳妇们没有不熟悉她的,也没有不佩服她的。村里人也都夸我哥哥是修来的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位既漂亮又能干还贤惠的好媳妇。村里的本家长辈,人们都称呼兴堂爷爷的,干脆拿着烟袋锅点着我哥哥的脑门儿叮嘱说:你小子有本事,引了个凤凰来,你们家没准在你这就要兴旺起来了,你可要好生的待见人家啊!听见了这话,我哥哥表面上冲着兴堂爷爷嘿嘿两声,装做无动于衷的样子,可心里却喜滋滋的,就像喝了陈年的老酒,甭提有多美了! 我哥哥和腊月嫂子就这么互敬互爱,家里地里的忙碌着,劳累着,小日子是越过越红火。唯一让我哥哥不足的,就是腊月嫂子还没有怀上孩子,心里没着儿没落儿的,总有些怅怅的感觉。腊月嫂子也看出了我哥哥的心思。一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小两口躺在炕上,就说起了体己话。腊月嫂子把头贴在我哥哥那宽阔的口上,象是对我哥,也象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庄稼人过日子,图个啥?不就图个夫和睦,日子安稳吗!咱现在先把家归置好了,等日子过安稳了,我就给你生。你这个傻小子啊,有了下蛋的,还愁没有蛋?几句话,把我哥哥说得脸上就绽开了花,高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一被子,在炕上就立起了大顶,嘴里还哼哼着不知从哪里踅摸来的小曲儿:我先要三个儿,再要三个女儿,男男女女我要上一大堆儿。腊月嫂子一看,急了,啪的一巴掌,就掴在了我哥哥的股上:轻点,别把炕踹塌了…小俩口躺在被窝里,你一言我一语地盘算开将来了,甜甜蜜的,越琢磨越美。 院子里,腊月嫂子种下的那棵小枣树开过了花,刚刚结出了几个玉米粒大小的枣子的时候,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坏消息顺着滹沱河就传过来了:日本军队在宛平城制造了“卢沟桥事变”还没等善良的乡亲们闹明白这“卢沟桥事变”是咋回事儿,气势汹汹的日本鬼子又是飞机又是大炮的,一路上狂轰滥炸地就开过来了。日本人攻城掠地不说,还到处烧杀抢掠,****妇女,欺咱和平的老百姓。真是作孽啊!见过世面的兴堂爷爷惊了:看样子,日本人这来势,比庚子年间闹八国联军的时候还要凶着呢! 日本鬼子的到来,毁了老百姓的安稳生活,也毁了我哥哥和腊月嫂子期盼的美梦。小鬼子都打到了咱家门口了,刀都架到咱脖子上了,咱不能干等着任小鬼子这么宰割啊!这话,是共产的干部在村子里做抗战宣传时说的,腊月嫂子听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么着,我那远房哥哥参加了八路军,跟着共产打日本鬼子去了;腊月嫂子也加入了共产,还当上了村里的妇救会主任,整天价走东家串西家的,宣传抗,动员妇女们出来工作,上培训班,还张罗着为部队上送公粮、做军鞋、安排伤病员到乡亲家里养病疗伤,忙得是不可开。她家里一直到抗战胜利都没有被鬼子发现的夹壁墙和地道,不知保护了多少我们的干部、战士,其中的许多人,解放后都成为了的高级领导干部。为抗,腊月嫂子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组织对她非常信任,也更受到了乡亲们的尊敬和爱戴。 院子里,腊月嫂子进门那年亲手栽下的枣树,已经开了八次花,结了八次果。当那棵枣树又一次结满了青青的枣子的时候,小鬼子终于投降了。苦熬了八年的乡亲们都走上了街头,敲锣打鼓扭秧歌庆胜利。腊月嫂子的心里更是高兴得乐开了花。她走在庆队伍的最前面,一条红布带子扎在上,撒了地扭着秧歌。扭着扭着,眼里就汪出了泪花,再扭着扭着,泪水就止不住地淌了下来。这是高兴的泪啊!自打腊月嫂子嫁到了我们村,还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呢,叫小鬼子折腾的俩口子就劳燕分飞了;又担惊受怕、生生死死的熬了这许多年,如今小鬼子投降了,天下终于太平了,怎么能不高兴呢?腊月嫂子知道,胜利了,她的丈夫,我那跟着共产当八路的,已经八年没有音信的远房哥哥也该回来了。 庆的队伍走东街串西街的,把满村子都扭遍了。扭着扭着,就扭到了村口,扭着扭着,扭在头里的腊月嫂子突然站住不动了,这是咋的了?人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躺着一个人。 腊月嫂子走了过去,乡亲们也跟着围了上来。他们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满身污浊,蓬头垢面的女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已经昏过去,人事不醒了。腊月嫂子赶忙招呼乡亲们,把这女孩子抬到了自己家里,又是掐人中又是喂糖水又是冷巾敷的,经过好一通忙活,终于把这女孩子救活了。 女孩子是救了过来,可腊月嫂子和乡亲们也明白了:她们救的,是一个日本人。 原来,小鬼子一投降,县城里就了,在混乱中,这姑娘和家人失散了。回县城,她是不敢的,因为受尽日本鬼子欺凌的老百姓,正在到处找日本人复仇呢。这姑娘漫无目标的顺着滹沱河的大堤一路走了下去,稀里糊涂的走到了我们村,又累又饿又紧张,加之天气正热,一个跟头就昏了过去。 屋子里,鸦雀无声。乡亲们望着腊月嫂子,又不时地望望躺在炕上的日本女孩子。那女孩正在用惊恐、乞求、询问兼而有之的眼神望着把她救活的人们呢。 八年了,日本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了多少滔天的罪行啊!这深仇大恨腊月嫂子和乡亲们怎么能忘记呢?现在,眼前就有一个日本人,是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同一个国家的人,很有可能她的父兄或其他什么亲人,就是沾满了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腊月嫂子和乡亲们完全可以不去管,不去救助这个日本女孩子,或者现在也可以将她赶出村子,让她也去好好的感受和体会一下日本鬼子所造下的罪孽。 腊月嫂子没有说话,她来到灶台,盛了一碗绿豆汤,默默地端到了日本女孩子跟前,舀起一勺绿豆汤来,吹了吹,放到了女孩子的嘴边:姑娘,把绿豆汤喝了。女孩子看看腊月嫂子,又看看乡亲们,泪水猛然夺眶而出。 县里派人来了,要把这日本姑娘带走,按照规定统一安排去处。可这姑娘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腊月嫂子,她死死地抱着腊月嫂子,仰头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泪水汪汪的眼里,满含着祈求和渴望。腊月嫂子哪里受得了这个,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就把这姑娘收留了下来,与自己共同生活了。从此,两个不同国籍,不同命运,却都曾深受过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伤害的女人走到了一起,成为了一家人。腊月嫂子手把手的教日本姑娘种地、做饭、做衣服,聪明的日本姑娘也是一学就会,渐渐地成了腊月嫂子的好帮手。腊月嫂子对待这个日本姑娘,就象亲如手足的妹妹一般,一起下地干活,一个饭桌上吃饭,一个炕上睡觉。后来,腊月嫂子又给这个日本姑娘在我们村物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婆家,像当年自己过门儿一样,热热闹闹地嫁了出去。 改革开放以后,在腊月嫂子的积极支持和张罗下,这姑娘又找到了在日本的父母和亲人,按照规定,可以举家迁往日本。可这日本姑娘割舍不掉腊月嫂子,就在是走还是留犹豫不定的时候,是腊月嫂子说服了她,坚持让她与年迈的双亲和亲人们团聚去。临行前,日本姑娘带领全家人来向腊月嫂子告别。一家人齐刷刷地跪在腊月嫂子面前,久久不起,把头磕得咚咚山响,用这种中国人最看重的,也是最庄重的传统礼节,向腊月嫂子谢恩。 哦,对了,忘记了一件大事儿:我那远房哥哥还真的回来了,不过是拄着双拐回来的。就在抗战胜利前夕的一次战斗中,已经当上了连长的远房哥哥,在率领部队冲锋时,被鬼子的炮弹炸断了右腿,成了残废军人。腊月嫂子见到没了一条腿的丈夫,不但没哭,反还拍着巴掌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活着回来就好啊!没关系,咱两人三条腿,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从此,腊月嫂子一边照顾着残废的丈夫,一边拾掇着地里的庄稼,一边依旧忙着自己的工作。虽然把小鬼子打跑了,可腊月嫂子知道,还要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以后的工作还多着呢… wWw.nKo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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