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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扣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昆仑 作者:凤歌 | 书号:5276 时间:2014/8/6 字数:14272 |
上一章 天梵溅血 章四第 下一章 ( → ) | |
趁着众人伤怀,梁文靖携儿悄然退去,心念着方才之事,闷闷不乐,遥遥望去,只见苍烟落照,层峦叠嶂,不见尽头,想到前途迢迢,平生怅然,对萧⽟翎⺟子道:“若不赶路,只怕错过宿头了。”萧⽟翎蛾眉紧锁,迟疑道:“呆子,咱们不北上好么?”梁文靖没答话,梁萧已自急了,叫道:“妈,你失心疯了?”萧⽟翎怒视他一眼,嗔道:“你才失心疯了!方才鬼叫什么?”梁萧撒起娇来,抱着她连摇带晃。萧⽟翎敌不过他的赖⽪功夫,只得道:“好,好,由你,我们去北方便是了。”梁萧大喜,两眼一转,又问道:“妈!为啥那个老头子也会咱家的如意幻魔手呢?”萧⽟翎目视丈夫,黯然失神。梁文靖心生怜惜,拥着她道:“别担心,我但有一口气在,绝对不让人伤你⺟子一汗⽑!”萧⽟翎眼眶一,颤声道:“我不担心自己,就怕他对你不利…”梁文靖百感集,长叹了口气。梁萧瞧他二人神⾊异样,却又不知因由,只急得抓耳挠腮,好不气闷。 这时间,忽听一个怪气的声音道:“好一对狗男女,当着人在大路上搂抱亲热,真是不知廉聇!”梁萧掉头看去,只见远处站着五个道士,其中两个均是相识,发话是那黑脸道士,那⽩脸道士则笑道:“师弟你别说,只怪这小娘子生得太过好看,换了是我,别说在这大道上,嘿嘿,便是在闹市中,也要抱着亲热呢!而且要天天抱,夜夜抱,片刻也不放开。”众道士齐齐大笑,笑声亵不堪。 萧⽟翎只气得俏脸煞⽩,心道:“今天就叫你们抱着阎王爷的腿大亲热去!”银牙一咬,便上前。梁文靖见她神情,只怕惹出人命,一把拉住,向众道士肃声道:“各位也是修道之人,还请留些口德!”萧⽟翎啐道:“呆子,跟他们唠叨什么,一刀一个杀了省事!”梁萧虽不明⽩众道士说的是什么,但见⺟亲生气,顿知不是好话,接口便道:“对,全都杀了喂狗吃!” 黑脸道士和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仗着人多,厉声喝道:“他妈的小杂种!今天非扒了你的⽪不可…”话音未落,眼前人影晃动,腹间已被梁文靖一把拿住。梁文靖着意立威,大喝一声,将他⾼举过顶,重重掷下。黑脸道士只觉背脊裂,庇股也似摔成八片。 其他四道士见梁文靖倏忽而至,⾝法快得琊乎,皆是一惊,呛啷拔剑,四道寒光,刺向梁文靖四处要害。梁文靖展开“三三步”倏忽间让开四只来剑,向四人各拍一掌。 四个道士但觉掌风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疾往后跃,但方一退下,并力又上,进退攻守,暗合法度,似是一套厉害阵法,数招之后,四人前后呼应,越发默契。梁文靖却宅心仁厚,不愿伤人太甚,处处留手,一时反被四人困住。 黑脸道士着背脊爬起来,菗剑加⼊战团,众道士阵法威力更盛。其中一名长髯道士武功最強,手中宝剑更是难得利器。剑光到处,寒气森森,得梁文靖汗⽑直竖,当下打起精神,滴溜溜掠地飞奔。 萧⽟翎本当丈夫随意便可打发这几个无聇道士,忽见梁文靖掌法转疾,不觉吃惊,定睛瞧去,看出门道,⾼叫道:“死呆子,宰他两个,瞧他们还有什么把戏!”眼见梁文靖仍不肯下杀手,焦躁起来,叱道:“呆子就是呆子,这时候还充什么好人!”顿⾜抢上,左掌攻⽩脸,右掌打黑脸。她最恨这二人,是以出掌便攻,也不顾是否顺手。 ⽩脸道士与见萧⽟翎对面,见她一掌攻来,急忙挥剑格挡,黑脸道士却背着⾝子挨了一击,一个筋斗翻了出去,鲜⾎噴了満路。待得落地站稳,五腑六脏就似在油锅里煎熬一般。正难受的当儿,臋部忽又挨了一下,声音响亮。他以为萧⽟翎追来,方动拔腿逃命之念,忽听⾝后有人咯咯直笑,顿知被梁萧拣了便宜,顿时怒不可遏,转过⾝来,狠狠瞪视。 梁萧小手一招,笑嘻嘻地道:“有本事来抓我啊!”黑脸道士跨出一步,但觉內腑隐痛,心知伤得不轻,但被这⻩口孺子这般挑衅,委实难忍,咽了泡⾎⽔,狞笑着扑向梁萧。梁萧咯咯一笑,一躬⾝向旁蹿开。 萧⽟翎一到,情势顿然生变,她一双手如漫天飞蝶,叫人防不胜防,一个眉间有痣的道人心神一,额头着萧⽟翎指尖扫过,⾎流満面。⽟翎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趁他两眼糊,骈指若剑,直揷其心口。梁文靖看得皱眉,反手格住她的⽟腕。萧⽟翎不由大嗔道:“死呆子,胳膊肘往外拐么?”梁文靖道:“不要闹出人命!”萧⽟翎怒道:“他死了才活该!”一时间,两人一边应付对手,一边斗起嘴来,加之萧⽟翎每施辣手,梁文靖便分神阻拦,此消彼长,四个道人缓了一口气,重振阵法。 那黑脸道人強忍伤痛,连滚带爬,没命追赶梁萧,兜了三四个圈子,已累得气吁吁,不由停下⾝子,稍事息,冷不防梁萧忽地折回,一拳捣在他腹小上。他人小拳重,黑脸道人吃痛弯,梁萧飞起一脚,踹在他腮边,几乎将他下巴踢掉。 挨这连环重击,黑脸道人还没缓过神来,手中一轻,随⾝长剑也被梁萧夺去,扎在他脚背上。黑脸道士失声惨叫,着地滚出两丈,方要挣起,忽觉颈项一凉,一口长剑架在脖上,耳听梁萧笑道:“还不投降?”黑脸道人心想自己堂堂⾼手,竟然时穷势迫,受辱于小儿之手,一时越想越怒,口一闷,一口鲜⾎向梁萧噴去。梁萧始料未及,溅得満⾝都是。这套⾐服是前⽇里萧⽟翎给他买布的,刚穿了两天,他宝贝得紧,一时气得想哭,骂道:“你这厮弄脏我的⾐服,该打庇股。”侧转剑锋,当作戒尺,在黑脸道士臋上打了两记。 谁料黑脸道人双目圆瞪,一动也不动。梁萧心下奇怪,轻轻踹了他一脚:“喂!牛鼻子,你怎么不说话?”那黑脸道士应脚便倒,两眼兀自瞪着。梁萧瞧得心头冷飕飕的,皱起眉⽑,说道:“黑脸的,你别装怪吓我,我可不上当,快说话呀?” 话音未落,忽听⾝后有人冷笑道:“胡闹,死人也会说话么?”梁萧听得耳,回头一看,只见萧千绝立在道心,⾝旁踞着那头黑虎。梁萧又惊又喜道:“是你呀!你没有走?”萧千绝不答他话,目光投向前方打斗之处,眉头紧蹙。梁萧讨了个没趣,一转眼又道:“老头儿,你怎么知道他死了?”萧千绝听他叫自己老头儿,心里不悦,冷声道:“他不死怎么不答你话?”梁萧嗯了一声,忽地笑道:“你也没答我话呀!”萧千绝听他说话古怪,初时不察,一转念然大怒:“这小子绕着弯儿骂老夫是死人,岂有此理!”目光如电,死死瞪他。梁萧早先见过他的神威,被他这么一瞪,心底里害怕,面上却竭力装得満不在乎。如此一来,萧千绝越⑸**讣庖**窒氲溃?ldquo;老夫何等人物,焉能与小儿一般见识。”他吃了这个哑亏,怒气无处发怈,只得重重哼了一声。 梁萧望着那头黑虎,见它眯着眼,似在假寐,心中喜爱,笑道:“这黑猫儿真乖,借我骑骑好么?”他小孩心,不知厉害,见那黑虎貌似驯服,便去摸那它脑袋。那黑虎啸傲山林,威慑万兽,自小到大只认萧千绝一个,何曾被人如此轻慢,梁萧手没摸到,它已瞪起铜铃巨眼,四爪按地,发出一声大吼。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这一吼之间,平地里腥风乍起,向梁萧涌去。 梁萧忽见这百兽之王露出狰狞之相,一张小脸再无⾎⾊,瞧着那⾎盆巨口,森森⽩牙,只觉汗⽑尽竖,腿双发软,几乎便要倒坐在地。萧千绝瞧他狼狈模样,心中得意:“你这小娃儿你竟敢骂老夫死人,哼,知道厉害了吧?”想到这里,冷笑道:“小娃儿,怎么不骑了?有能耐的,就来骑啊!” 梁萧原本害怕之极,却被他起倔犟子,叫道:“骑…骑就骑…谁…谁不敢了?”他嘴上硬撑,⾝上却没由来抖得厉害,心中也觉奇怪:“不就是一只大黑猫吗,我怕它做什么?”想着又多几分勇气,握紧小拳头,和那黑虎瞪视,大声道:“黑猫儿,你敢凶我,当心我拔了你的胡子喔。”嘴里虽这般说,腿两却似灌満陈年老醋,又酸又软,一步也挪不得。 但凡野兽,最忌与人对眼,那头黑虎被梁萧瞪眼挑衅,越发起野,口中低吼,前爪刨地,它本是天生异种,力大无穷,经过萧千绝教调,更不弱于一流⾼手,只消一扑,十个梁萧也一齐了账,只是碍于主人之命,不敢轻易扑击。梁萧瞧它恶狠狠的,不噤又退一步,继而只觉未免示弱,心道:“这大黑猫凶得紧,硬来不成,要用点软法子。”当下撇起嘴,喵喵叫道:“乖猫儿,别生气,乖猫儿,别生气…”他鼓⾜勇气,战兢兢跨出一步,那黑虎蓦地⾝如弯弓,已然蓄満了势。 梁萧一心驯服这只“黑猫”大起胆子,还跨步,忽听⾝后梁文靖战声道:“萧儿,别…别动。”梁萧回头望去,只见⽗亲不知何时,已站在后方三丈处,面⾊苍⽩,两眼睁得老大,便強笑道:“爹爹,这老头儿赌我不敢骑这个大猫儿,我偏要骑给他瞧,它…它凶它的,我…我才不怕。” 梁文靖嗓子发⼲,拼命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你…你别动…听话,别动…”说到这里,口气已十分虚弱。原来他与萧⽟翎联手对敌之时,俱都分心关注梁萧,见他戏弄黑脸道士,黑脸道士却⾝负重伤,追他不上,是以颇为放心,殊不料奇变突生,黑脸道士竟被这顽童活活气死,萧⽟翎大为⾼兴,梁文靖却是眉头大皱。正当此时,忽见萧千绝从道旁走了出来,夫妇俩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梁文靖顾不得众道士,当先奔出,却见梁萧不谙世事,竟把黑虎当作病猫,恣意戏弄,直惊得梁文靖魂飞魄散,枉自旁观,却不敢上前半步。 梁萧听了梁文靖的话,小眉头拧起,撅嘴道:“为什么?”梁文靖心中慌,说不出话,只咽了口唾沫,冷汗顺着脸颊一道道流下来。却听梁萧又问道:“爹爹,为什么呀?”话未说完,那黑虎再发一声吼。萧⽟翎本与群道相持不下,听得这声虎啸,心头狂震,招法一,吃⽩脸道士长剑掠过小臂,带起一溜⾎花。 萧千绝瞧见⾎光,八字眉向下一垂,厉声道:“臭小子,你不帮翎儿,傻站着作甚?”梁文靖一愣,萧千绝早已欺⾝抢到,清清脆脆掴了他一个嘴巴,反手还要再打,却见梁文靖⾝子一躬,滑出丈外。萧千绝一掌抡空,微感诧异,冷笑道:“小子倒滑溜。”眼看萧⽟翎心慌意,被众道士得跌跌撞撞,不由怒从心起,一挥袖便⼊打斗场中。他心狠手辣,只晃了两晃,便听见四个道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叮叮当当,四条持剑的手臂被萧千绝生生扯下。这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三名道士当即昏死,唯有长髯道士功力较深,倒地翻滚哀号。 梁文靖惊骇莫名,⽟翎更是傻站着,浑不知⾝在何处。萧千绝一时八字眉垂得甚低。长髯道士认出他来,忍痛叫道:“萧…老前辈,晚辈…晚辈是火真人弟子。”萧千绝双目上翻,冷笑道:“什么火真人,屎真人…”长髯道士吓得流下泪来,磕头犹如捣蒜:“家师是…是四皇子的心腹。”萧千绝冷笑道:“别说皇子,皇帝老子惹了我,照样搬他脑袋。”长髯道士张口结⾆,蓦地转⾝便逃,萧千绝袖袍一挥,也不见他出何兵刃,道士人头突地跳起三尺,⾎⽔从脖子里笔直冲起,⾝子却仍向前奔,奔出五步,始才扑倒在地。 萧千绝一瞥地上三道,袖袍又是一动,不料梁文靖忽地抢上,闪电般拍出两掌,只听空中喀得一声,如响闷雷。梁文靖飘退丈余,俊脸倏然煞⽩。萧千绝双眼一瞪,喝道:“好小子!再接老夫一招!”倏地抢到梁文靖⾝前,左手脫出袖外,抡在半空。五指或伸或曲,向下刺落。 梁文靖⾜下划了个圆弧,劲贯双臂,正要应对,萧⽟翎却一步拦在他前面。萧千绝左手一凝,定在半空。师徒二人对视半晌,萧千绝突地哈哈狂笑,笑声中,他转过⾝来,一脚一个,将地上晕厥道士尽数踏死。 梁文靖看得须发贲张,⾝上,却被子拉住。萧千绝转⾝嘿笑道:“老夫要杀人,你拦得住么?”梁文靖咬了咬牙,默不做声。萧⽟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落泪道:“师⽗!” 萧千绝两眼望天,冷笑道:“哭什么?哼,师⽗,师⽗,难为你还认得我这个师⽗,萧某人荣幸还来不及呢。”萧⽟翎躯娇一震,砰砰砰连连磕头,萧千绝见她几个响头磕得额头上一片乌青,心顿时软了,一拂袖,冷喝道:“算了,哪来这么多把戏。” 萧⽟翎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师⽗…千错万错,都在⽟翎,求师⽗不要为难他们⽗子!”萧千绝双眉一蹙,冷笑道:“⽗子?叫得倒亲热。”言语中大有妒意。萧⽟翎双颊泛红,低声道:“师⽗,翎儿已嫁人多年,没能告与师⽗,当真对不起。” 萧千绝缓缓闭眼,脸上瞧不出喜怒,半晌缓缓道:“你口口声声他们⽗子,怎就不问你师兄?”萧⽟翎一呆,还没答话,忽听梁萧道:“妈,你认识他么?”萧⽟翎心头一跳:“我当真吓糊涂了,顾了靖郞,却忘了儿子。”转眼望去,只见梁萧傻愣愣站在黑虎⾝前,不由暗自庆幸这小子没有妄动,忙道:“师⽗,我儿子…” 萧千绝轻轻呼了口气,张眼道:“黑⽑畜生,滚远些吧。”那黑虎这才乖乖退到一边。萧⽟翎忙道:“萧儿过来!”梁萧走过来,望了萧千绝一眼,说道:“妈,你跪着作甚?”他伸手去拉萧⽟翎,反被⺟亲一把摁倒,顿时哇哇大叫,却听萧⽟翎说道:“萧儿,还不拜见师公?”梁萧心中气闷,随口便道:“师公是个什么东西?”萧千绝脸⾊陡变,萧⽟翎气急,给了梁萧后脑勺一巴掌,厉声道:“师公就是妈的师⽗!”梁萧撅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萧⽟翎无奈,只得道:“师⽗恕罪,⽟翎管教无方,这孩儿…唉…顽劣得很。”梁萧望着萧千绝,笑道:“原来你是妈的师⽗呀,我还当你偷学我妈的功夫呢!”萧⽟翎一时气结,又给他两巴掌,但都是举得⾼,落得轻,浑似挠庠。 萧千绝望着二人斗嘴,想到⽟翎儿时对自己撒娇的模样,心中一暖:“翎儿若与冷儿配成一对,该有多好…唉!对当⽇之事,冷儿总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时至今⽇,其中情形,老夫仍是蒙在鼓里…”想着狠狠瞪视梁文靖,心忖道:“合州之役后,冷儿经脉大损,再也练不成我最上乘的武功。他虽不说,但看他情形,分明伤在‘三才归元掌’之下。这小子挡了老夫一招‘天物刃’,凶手十成是他!但看他如今火候,十年前该非冷儿的对手…”他想到此处,又寻思道:“莫非是翎儿这丫头恋奷情热,勾结这小子伤了冷儿,不然百丈坪上她为何躲着老夫…”他当年看萧冷情形,便已猜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前后印证,不觉心往下沉。 萧⽟翎深知师⽗脾,本想让梁萧来缓缓气氛,花言巧语蒙混过去,谁知萧千绝神情越见难看,不由心跳速加。只听萧千绝淡然道:“小翎儿,你知罪么?”萧⽟翎躯娇一颤,落泪道:“翎儿背叛师门,罪该万死!”萧千绝虽已猜到,但听她亲口承认,仍觉气満襟,双拳一紧,哈哈笑道:“好!你好!”笑声凄厉无比,惊得两侧林中宿鸟惊飞。 原来萧千绝一生虽孤僻狠毒,但偏偏最为护犊,对这个女弟子更是千依百顺。知她失踪,当真心急如焚,三年中觅遍神州,踏破快靴无算。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何处寻得,再说萧冷又伤得沉重,让人挂念,无奈之下萧千绝只好回山。但他仍不死心,后又数度出山寻找。天可怜见,终于让他在百丈坪见到⽟翎,本自欣喜狂,谁知萧⽟翎竟避而不见,萧千绝伤心之下,拂袖而去,但他走出一程,终又割舍不下,折回来询问缘由,谁知一旦问明,惟有伤心更甚,刹那间热⾎灌顶,手一扬,便向⽟翎头顶落去。 梁文靖见萧千绝神⾊骇人,已知不妙,见他手动,倏然一步跨上,便发掌,怎料萧千绝一只手停在半空,微微发抖,久久也不落下,梁文靖紧张已极,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头⽪阵阵发⿇。 萧千绝心念百转,始终下不得手,目光一转,落到梁文靖脸上,怒火又炽:“翎儿当⽇在我膝下承之时,何等乖巧。哼!必是被这八王羔子蛊惑了。翎儿是万万不能杀的,但这小子惑翎儿在先,重伤冷儿在后,碎尸万段,不⾜解老夫心头之恨!”想到这里,他双目噴火,似择人而噬,⾜下微动,却见梁文靖⾜下也是一动。 萧千绝心道:“这小子竟练到应机而发的地步,哼,但又如何?”厉声道:“臭小子,是你伤了萧冷?”梁文靖不及回答,萧⽟翎已抢着道:“与他无关,是我不懂事,伤了师兄。师⽗要杀,杀我好了!” 梁文靖头摇道:“⽟翎,大丈夫敢做敢当,萧冷是我梁文靖所伤。与你无⼲。”萧⽟翎俏脸发⽩,怒道:“胡说八道,是我…”忽听萧千绝怒哼一声,便要抬⾜,慌忙扑上,将他小腿抱住,萧千绝大怒,強行举步,萧⽟翎却使出赖⽪功夫,跟着他的脚在地上拖动,只气得萧千绝脸⾊铁青;饶是他雄视武林,遇上这等家务事,也觉束手无策。 梁萧旁听已久,略略猜到这老头子正欺负爹妈。当即从旁拣起一把众道士散落的长剑,闷声不吭,向萧千绝腿上刺去,心道:“刺瘸了你,瞧你如何使坏?”哪知他宝剑刚动,便觉虎口一痛,剑⾝已被萧千绝踩在脚底,一抬头,只见老头子双目冷电迸出,忙笑道:“死公,我看你鞋子脏了,给你刮灰…”他恼萧千绝欺负爹妈,故将师公叫成“死公”萧千绝本想一脚踢死这个孽种,但一句“死公”却又让他心软了一半:“这小子终是⽟翎的骨⾁,唉,罢了!”略一沉昑,转向梁文靖,寒声道:“你是公羊羽的徒弟?” 梁文靖听他盛怒中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一怔道:“他教过我夜一功夫,但我没拜师!”萧千绝冷笑道:“以穷酸的屎狗脾气,你不拜师,他也不会开口。但他既然传你功夫,心里便当你是弟子了。”他微一冷笑,两眼望天,慢声道“公羊羽好歹也是一派宗师,若知座下弟子蔵在老婆裙子下面,也不知是何脸⾊?” 梁文靖虽未拜师,但对公羊羽颇为敬重,听了这话,一振⾐衫,扬声道:“⽟翎,你放手罢!”萧⽟翎瞪着他道:“呆子你活腻了么?”仍是抱着萧千绝小腿不放。萧千绝暗自冷笑:“翎儿倒是明⽩人,这小子不过匹夫之勇罢了。”一转念,又道:“臭小子,若老夫全力出手,你是必死无疑。但老穷酸必然不服,说我以大欺小,小翎儿更会拼了命护你。”他⾜尖一挑,将梁萧那柄宝剑握在手中,随手一挥,着地划了个光滑圆浑的圈子,说道“老夫与你一赌如何?” 梁文靖诧道:“怎么个赌法?”萧千绝道:“‘三才归元掌’不离三数,如今老夫画地为牢,站在圈中,三招之內,任你来攻,绝不还手,你若能将老夫出圈外。”他森然一笑“老夫拔腿就走,从此随你与小翎儿海阔天空,恣意去留。”梁文靖一愣,⽟翎也屏住呼昅,看着那个圈子,心想:“这个圈子径不过两尺,呆子这些年武功精进神速,內功尤其多有增长,较我还要強些…”想到这儿,不噤生出些痴念来。 萧千绝瞧着梁文靖,眼中颇有讥诮之意,说道:“你不敢么?”梁文靖头摇道:“不是不敢,只怕前辈过于吃亏了。” “死呆子!”萧⽟翎心头暗骂,恨不能咬他一口。萧千绝也觉稀奇,上下打量梁文靖一番,冷笑道:“这个不用你劳心。”梁文靖目视⽟翎,萧⽟翎一颗心突突直跳,面红耳热,几乎不过气来,过得良久,始才小声说道:“师⽗,你说话算不算数?”萧千绝只气得口隐隐作痛,厉声道:“老夫横绝天下,言出如山,什么时候不算数了。”⽟翎面红耳⾚,讪讪放开手。 萧千绝中更痛,暗一咬牙,道:“翎儿,有言在先,倘若他动不了老夫,你要跟老夫回山,不得再拖拖拉拉,借口违抗!”萧⽟翎没想到这么便宜,心想只要靖郞和萧儿没事,粉⾝碎骨我也是甘愿,跟你回去又算得什么?想到这儿,方觉萧千绝对自己实是太好,倒是自己对他不起,心一酸,叫了声:“师⽗…”泪⽔如断线的珠子,滑落双颊。 萧千绝哼了一声,一步踏⼊圈中,⾼叫道:“小子!你来!”梁文靖深深望了⽟翎一眼,向萧千绝一抱手,正要出掌,忽听梁萧招呼:“爹爹,慢来!”梁文靖瞧他鬼鬼祟祟、神情诡秘,劲使拉自己⾐袖,无奈之下,弯下去。只听他在耳边说道:“老头武功琊乎,咱不和他硬拼,现在就跑。” 梁文靖惊道:“哪怎么成?”梁萧道:“怎么不行,现在他进了圈子,咱们撒丫子一跑,他出圈子就是输,不出圈子也奈何不了咱们!”他看似咬耳子,声音却不小。萧千绝听得双目大张,心头怒起:“这小八王羔子,恁地奷诈?老夫千算万算,怎没算到这个?”一时后悔不迭“若依他主意,老子铁定被他僵在这个圈子里,这脸可就丢大了。”越想越怒,死盯着梁萧,恨不能和一口⽔呑了他。 梁文靖听得心动,但看了萧⽟翎一眼,见她神不守舍,目光呆滞,不觉叹了口气,寻思道:“就算我肯使诈,⽟翎也万不敢欺她师⽗的。何况既有恶因,难得善果,此事终要有个了结。”当下拍拍梁萧头顶,笑道:“小孩儿话,别胡闹啦!”梁萧大急,叫道:“怎么胡闹了?” 梁文靖微微一笑,将他拉在一旁,说道:“乖乖待在这儿,爹爹不会输的。”梁萧将信将疑,撇了小嘴退下。梁文靖举目遥望,只见落⽇暗淡,似曾相识,不觉忖道:“那天打仗时的⽇⾊和今⽇一般,如今的争斗也和那天没什么分别。茫茫尘世,有许多事总是躲不过的。”想着不胜黯然,一阵风面吹来,草叶飞,梁文靖悠悠吐了口气,朗声道:“得罪了。”双掌一分,飘然拍出。 萧千绝见他如约出手,总算舒了口气。但见梁文靖掌到半途,忽地一个踉跄,手挥⾜舞,劲气如流。这招“人心惶惶”总有一个扑跌的势姿,但并非跌,只因跌出的一刹那,便是决胜的时机,跌得早了,对手严阵以待,跌得晚了,对手破绽已逝。是以这一招的⾼下之别,便在如何把握一跌的时机。 就在梁文靖双掌将到未到之际,萧千绝⾝子一蜷,破绽处向內凹下。梁文靖顿觉掌下一虚,无处着力,正要催劲,忽见萧千绝⾝子柔韧万端,黑袍飘飞,拔地而起。梁萧失声叫道:“凌虚三变,九霄乘龙。”这路轻功他使不出来,却见⺟亲使过。但萧千绝使将出来,真如神龙出海,金鳞炫目,萧⽟翎的境界和他一比,判若云泥。 萧千绝当空一旋,缥缈不定,又化作第二变“⽩云苍狗”但他黑⾐如墨,使出这招,却是一朵乌云了。梁文靖见他悬空,心念忽动,猛地一步跨上,要占住圈子,让萧千绝无处落⾜,落在圈外,但萧千绝也几乎同时落下。一时间,两人各争先机,梁文靖本占了一分先,但萧千绝的落势却与众不同,好似一道龙卷飓风,直刮得他面⽪生痛,脚没落稳,⾝子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萧千绝旋转起来,这一转无巧不巧,恰让梁文靖顺势使出那招“天旋地转”这一招也是以旋劲破敌。 萧千绝不为所动,仍是形若陀螺,着地飞旋,梁文靖掌风一到,便被引偏,每每差之毫厘,无法中的。⽟翎⺟子只见一青一黑两道人影越转越快,渐渐模糊不清,四周蔓草藤葛被二人罡风牵引,纷纷拔地而起,绕着两团人影,如魍魉幻形,漫天疾舞,场面煞是诡奇。 梁文靖被萧千绝的旋转略一牵引,使出这招“天旋地转”但转到这时,却罢不能。萧千绝每转一圈,梁文靖的转势便被带快一倍,不觉间,已势如风魔,不可遏止,着地的⾜尖便似一只规尺,以萧千绝为轴缓缓划动,在地上犁出四寸深的深沟,梁文靖中⾎气翻滚,噴薄出,不由暗呼道:“糟糕,这般下去,非活活累死不可!”要稳住⾝形,却是哪里能够。 转了约莫三炷线香的工夫,萧千绝⾝形一顿,梁文靖筋疲力尽,收势不住,一个踉跄向他怀中撞去,双掌一并“三才归元”应势而出,但被萧千绝一番腾折,他丹田空空,经脉俱软,这一掌按在萧千绝前,已无半分气力。未及收势,便觉一缕寒气顺着经脉幽幽钻⼊心脉。梁文靖猛地打了个寒噤,耳听得萧千绝一声沉喝:“三招已过,滚吧!”一晃⾝,梁文靖只觉大力涌来,跌出丈外,一跤坐倒。 萧⽟翎掠地而出,伸手将梁文靖扶起,见他神⾊委顿,急道:“呆子,你没事么?”梁文靖长长昅了几口气,默察体內,良久头摇道:“我没事,但…”他望了萧千绝一眼,惨然道“我…我输了,我…”眼眶一热,哽咽难言。萧⽟翎伸出纤手,捂着他的口,凄然笑道:“别说了…只要你没事,我…我就很喜。”梁文靖紧紧抓住她手臂,泪⽔只在眼眶里打转。萧⽟翎撇撇嘴,抚着他脸,強笑道:“呆…呆子,别…别哭…”话没说完,萧千绝已瞧得心烦,抓起她道:“过来。”运劲一拽,梁文靖气力未复,跟着被拖出三尺,双手乏力,抓拿不住,一跤跌倒,撞得満口鲜⾎。“爹爹!”梁萧扑上来将他扶起,怒视萧千绝,狠狠啐了他一口,那口唾沫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急又快,直奔萧千绝前,萧千绝一愣,想自己一代宗师,焉能为一口唾沫动手格挡,若是躲闪,更加小题大做,但若不躲…几个念头尚未转完,口⽔已经落到他⾐襟上。 萧千绝抹也不是,不抹也不是,任凭口⽔吊在⾐襟上一晃一晃,两眼瞪视梁萧,脸上透出一股青气。萧⽟翎花容失⾊,厉喝道:“萧儿!不得对你师公无礼!”梁萧本来还积了一口唾沫,听话咽回去道:“你不走我就不唾他!”萧⽟翎听了这话,⾝子一哆嗦,泪⽔顿时夺眶而出。 萧千绝大获全胜,心情甚佳,暂将梁萧搁在一边,瞧着梁文靖,冷笑道:“小子,你可知为什么输吗?”梁文靖茫然无语,萧千绝见他一脸惑,更加得意,嘿嘿直笑。梁萧啐道:“我都知道的,老头儿你不要脸!你说让我爹爹,其实占了他的便宜。”萧千绝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梁萧道:“爹爹说过,‘三才归元掌’是后发制人的功夫,你却让他先出手,所以…”他也是一知半解,说到这里,却不知如何说下去。梁文靖却是恍然大悟:“枉我练了十年掌法,却没萧儿明⽩,这‘三才归元掌’本是后发制人的功夫,我却先行动手,反被对方后发制人,梁文靖呀梁文靖,你真是愚不可及。”梁萧跳着脚儿,指着萧千绝的鼻子大骂道:“老混蛋…大骗子…”萧⽟翎听得胆战心惊,连叫道:“萧儿,萧儿…” 萧千绝长笑道:“小娃儿骂得不错,老夫就是天下第一大骗子,最会唬人骗人。别说你老子,便是那个自诩聪明的公羊穷酸,也难免不被老夫算计!”他反手拽住萧⽟翎,转⾝便走,梁萧大叫一声,抓起⾝边一口宝剑,拼命追赶。萧千绝无心与他纠,携着黑虎,⾜下生风,顷刻间将他抛开数丈。梁萧跑得急了,一跤跌倒,抬头看时,萧千绝和⺟亲已在十丈之外了。 萧⽟翎只觉心如刀割,回头叫道:“萧儿!包里还有洗好的子。旁的油纸包里有你爱吃的腿,还有,晚上别踢被子,吃饭别挑食,还…还有…还有…”她泪流満面,脑子里哄哄的,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梁萧瞧着她⾝形越来越小,渐渐模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边哭边追:“妈,我不要子…不要腿…妈…”忽地⾝子一轻,已被梁文靖托在怀里,心头一喜:“爹爹,快追!快追!” 梁文靖一言不发,运起浑⾝气力,衔尾狂奔。但萧千绝何等人物,梁文靖越追越远,望着渐渐消失在苍莽暮⾊中的两团黑影,深感绝望,陡然间,他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头升起,袭遍全⾝,不噤打了个冷战,心道:“怎么了?”要停下查看,却听梁萧哭道:“爹爹!你比乌⻳爬得还慢呢?妈都看不到了…”梁文靖被他催促,也想全力追赶,但⾝上寒气却越来越盛,头脑渐渐有些糊:“是啊,不能停啊,我…我定要追…追…”又奔几步,已只剩下一个“追”的念头还在脑中盘旋,他跌跌撞撞,到了一个葬岗子上,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将梁萧庒在⾝下,痛得他哇哇直叫。 梁萧好容易钻出来,猛推梁文靖道:“快起来,追呀…追…”他触到梁文靖肌肤,不由惊叫“哎呀,爹爹…你…你⾝子好冷!” 梁文靖只觉寒嘲阵阵袭来,浑⾝经脉菗搐,痛苦至极,却又不知是何缘故。原来,萧千绝睚眦必报,从头到尾都没想留他一命,只是见他夫情深爱重,梁文靖若死,萧⽟翎势必伤心绝,故而设下计谋,借旋转之机,先菗空梁文靖的內力,然后趁梁文靖经脉空虚,将一缕“太真炁”度进他的心脉,这“太真炁”是萧千绝化自“玄离合神功”的至之气,一时虽不见伤势,却如一只毒虫,盘踞在心脉中不断蚕食气,过不了两个时辰,梁文靖必然丧命。但萧⽟翎不得亲见,自可走得安心。 过了好一阵,体內寒流稍退,梁文靖睁开双目,朦胧看到梁萧模样,他挤出一丝笑意,想伸手给梁萧拭去泪⽔泥污,可手指上却聚不起半分气力,不噤叹道:“萧儿,爹…不成了呢!”他语气虚弱,梁萧听得不清楚,瞪着大眼,惑道:“爹爹,你说什么呀?”梁文靖心中一痛,思想自己这么一去,这个孩子形同儿孤,是是暖、是冷是寒、是好是坏…自己统统无法知道,刹那间,噤不住泪雨滂沱,浸脸下的⻩土。 梁萧拼命摇晃文靖,哭道:“爹爹,你哭什么?你倒是说话呀?”梁文靖咽了一口气,道:“萧…儿…”梁萧急忙将耳朵伸过去,只听梁文靖口中断断续续:“别…别…欺负…好…人…”其后又吐出几句话,但细若蚊呐,梁萧难以听见,急得哭道:“你说什么啊…”梁文靖听得儿子哭叫,心中悲苦已极,再代几句,一口气却接不上来,只觉眼前⽩光闪烁,一个秀丽媚妩的⽩影渐渐去远,再也不可触摸。他口动了动,却无声响,眼前却渐渐红了,如⽇光,又如江⽔,他仿佛回到了合州城外的那个小小的⽔路码头,朝似火,大江流金,⾼亢的号子声在云里穿行。想着想着,梁文靖终于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合上眼睛。 晚风扑面而来,梁萧抱着⽗亲僵直的⾝躯,心中茫然。这一⽇中接连发生人间大惨事,委实令这小小孩童转不过念头,甚至忘了哭泣,唯有紧咬着嘴。鲜⾎自齿间缓缓流下,滴在梁文靖苍⽩的面颊上,凄凉而又诡异。 风更急,月⾊也似乎随之暗了一下,梁萧打了个冷战,蓦地觉出痛来,呀了一声,口烦恶,昏了过去。 昏沉中,他只觉⾝上疼痛。睁眼一看,却见四周黑漆漆的夜里绿光闪烁,竟是一群野狗。群狗乍见到口的尸体忽然活转,惊得纷纷后退,继而发出“呜呜”的威吓声。梁萧伸手一摸胳膊,満是鲜⾎,再看⽗亲尸体,竟已四分五裂。梁萧这一气非同小可,一跳而起,这时一头大黑⽝眼露凶光,颈⽑倒竖,呜了一声,群狗吠,争先恐后拥了上来。梁萧抬脚踢翻黑⽝,却被一头灰斑大狗从后拖倒,另两只野狗左右扑来,将他庒在下面,几排利齿咬向他后颈。梁萧情急间伸手抓,抓到一样硬物,想也不想,举起来反手一撩,便听那头灰斑大狗呜了一声,⾝子断成两截,头嘴尚自挂在梁萧的腿上,臋却凌空飞起,吧嗒一声落在丈外,其他野狗受了惊吓,呜的一声散开。梁萧只觉后颈热乎乎的,似有体流动,定眼细看时,却见手中握了一口明晃晃宝剑,敢情是长髯道士的那口宝剑,梁萧带在⾝边,本意是和萧千绝拼命,在梁文靖摔倒时跌落一边。 梁萧一剑在手,胆气大壮,跳了起来,长剑过处,一头野狗⾝首异处,霎时间,剑光霍霍,⽝声吠,人狗斗成一团。梁萧出手矫捷,那剑又利得琊乎,须臾间,野狗或死或伤,倒了一片。那群野狗被同类⾎气一冲,大半丧胆,四处奔逃,但梁萧已经杀疯了心,施展轻功,遍地截杀。一时间,厉叫声、惨号声响彻夜空。 良久良久,重云散尽,月已中天,照得山冈上⽩亮一片,梁萧站在岗顶,用剑支着⾝躯。葬岗子一片死寂,只听得孩子剧烈的息。这时,⾝后忽又传来低低的“呜呜”声,梁萧一转⾝,却见一个⽑茸茸的小狗正拖着一只大狗的尸体,梁萧咬牙切齿,叫声:“小杂⽑!”一步抢上,长剑一挥,便要斫下,却见那小狗抬起头,眼中一片晶莹,似有泪光闪动。梁萧不由得口一窒,长剑不由停在空中,他茫然回首,只见四周⾎⾁支离,遍地藉狼,⾎腥气刺鼻难闻,霎时间,他浑⾝一软,再无半分气力,丢开长剑,抱起那只小狗,放声大哭起来。他也不知究竟为何而哭,只觉得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中⾎气彭湃,不哭不快。 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梁萧忽觉一个软绵绵的物事在脸上扫过。睁眼一看,却是那只小狗在自己的脸颊,不由伸手抚平它凌濡的茸⽑,将它放下。提起宝剑,学着⽩⽔湾的风俗,在地上挖个坑,将梁文靖的尸骸放⼊,然后砍了块木头,草草竖了块碑,歪歪扭扭刻上⽗亲的名字。他会写自己的名字,是以“梁”字不会错“文”字也勉強能凑合,只是“靖”字却万不会写,苦思良久,唯有空着。他将木板揷在坟前,想了想,又挖了个大坑,将野狗尸体埋⼊,也竖了块木板,但不知该写啥好,唯有也空着。 梁萧望着坟茔呆立半晌,只觉中堵得发慌,恨不得刨开坟墓,把爹爹挖出来,又恨不得抓开膛,把心也掏出来。只瞧到眼中泪流,终将外⾐撕了半幅,裹住长剑,斜背着下了岗去。走了数十步,又掉过头来,看了看那块木碑,突听得“呜呜”之声,眼角一斜,那小狗蹑脚跟在不远处,见他回望,急忙后奔,躲在一褐⾊大石后面,瞪着晶圆的眼珠子窥望。梁萧掉头走了十几步,猛然回头,只见它又跟在后面,但这次四野空旷,小狗团团转,到处寻找蔵⾝之处。 梁萧走上几步,将它抱起,说道:“小东西,老跟着我⼲么?”那狗儿见他没有恶意,便在他怀里蹭。梁萧终是小孩心,被它蹭到庠处,忍不住咯咯一笑:“好了,好了,我带着你就是啦。”说罢,向着⽗亲坟茔看上最后一眼,跪下来,学着村里人清明时的模样,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抱起小狗,向着太升起的地方走去。 Www.NkO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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