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帝台娇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
纽扣小说网
纽扣小说网 热门小说 现代文学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历史小说 仙侠小说 侦探小说
小说排行榜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幽默笑话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清霜如月 色卻江湖 家里家外 红绿江湖 年后突破 父女情深 乡下舂天 流氓老师 美滟岳母 田野花香 丝袜舅母 女人如雾
纽扣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帝台娇  作者:沐非 书号:1390  时间:2013/12/7  字数:16246 
上一章   ‮3阅试》宫宸《书旧‬    下一章 ( → )
 第三章

  之后几,元祈特地免去晨的当值,让她能长居畅宫。cnm

  这几平安无事,终于到了十天一次的大朝。

  这一早朝,文武官员都会到齐,一些要紧政务也会当廷决断,所有仪仗从人,浩煊赫,一样不缺。

  作为有品秩的女官,晨不能不去。

  太和殿中,兵部尚书黄嘉直正在慷慨昂的读着奏章:

  “彼蛮夷之邦,牧猎腥膻之徒也,民风剽悍,向以掠劫之行为勇武,前朝景乐年间,入我中原,烧杀掳掠,其罪罄竹难书,中原千里,几成白地…我太祖尝大败其于一役,其可汗仅以三千骑得…今卷土重来,不过跳梁小丑,何足挂齿,恳请陛下火速发兵,一旦王师进,定能歼其全部,以枭首传之天下。”

  晨冷眼旁观,就见元祈端坐于龙椅之上,看似听得认真,嘴角一丝冷笑却昭示了他的情绪。

  他很不耐烦。

  晨听着这长篇大论的昂语句,突然想笑。

  歼其全部,以枭首传之天下?

  这些文官食终,天天看多了晋书想学谢安,他们以为鞑靼十二部是吃素的,纸糊的,只要轻轻一捻就灰飞烟灭?

  当年,平虏军中,有如云猛将,奇才谋士,亦有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殚竭虑,才堪堪驱逐了鞑靼。

  虽如此,忽律可汗仍率本族悍的三千骑兵,远走漠北,当时大家心中都有计量——这群自诩为苍狼之子的草原勇士,必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所以,她逗留千里之外,一心只想未雨绸缪,未曾料到,却是祸起萧墙,急转直下…

  另一道更为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黄大人,你可知道,世上腐儒皆是好名,只要能千古芳,能博个忠君爱国之名,就嚷什么开战…您这样的书生之见,对国家社稷有百害而无利!”

  晨听着甚是顺耳,却不料,此人得意洋洋的话锋一转“依本侯之见,鞑靼各部近有不稳迹象,纯粹是因为刚渡过冬,食物器械皆是不足,所以又掠劫。若我天朝以泱泱大国的怀柔之心,多赐其以厚礼,则必定能消弭大祸,若其仍是不罢休,那么,索把我朝军队从北郡六国周边撤出,鞑靼就是暂时到它们那里‘打草谷’①,也不干我天朝什么事,且让他们互相斗去吧!”

  此人自以为幽默风趣,晨听得却是大怒,暗想此人比那书生意气的黄尚书更加不堪,居然以天朝声誉以及属国的利益,来换得一时太平。

  本朝开国以来,民心所向,皆是因先帝能驱逐异族,救民于水火,那八年艰苦岁月,民间家家都有死伤,对鞑靼都是恨不能啖其,若是让民众知道要向鞑靼厚礼卑词,立时就要民声鼎沸。

  至于属国,那更不可取,当年,自己远赴千里,就是为了…

  却听“啪”一声,竟是元祈把他的奏章,亲手拿起,掷于地上。

  殿内一片死寂,众臣噤若寒蝉,都不敢再开口。

  “南冠侯,久闻你在亲贵子弟中,以通晓谋略著称,今一见,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元祈的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喜怒,不知怎的,殿内群臣都觉得口发闷,好似被这无形的威压镇住了。

  元祈的声音越发轻缓“还有谁,和南冠侯一般,能想出这等‘妙计“的?”他目光如电,像利刃一般扫视全场。

  咕咚一声,一个胆小的官僚终于坚持不住,‮腿双‬一软,昏死过去。

  “扶植北郡六国的定策是先帝时定下的,为的,不是什么威抚海内的名声,而是以六国的势力,进可远击鞑靼,退可拱卫中土。有些人鼠目寸光,是否以为先帝和朕都是为了好名?朕告诉你们,你们想错了!”

  素来宽和的皇帝偶峥嵘,终于让一班臣子认清了,他是何等样人。

  晨随着早朝完毕,就要回自己院子,今并不是她当值。

  正是旭高升的辰时,在路上,一辆华贵辇车背向驰过,看方向,是去娶香园赏玩散心的。

  看车形古朴典雅,是晋时式样,竟是周贵妃的?

  那样冷峻的女子,也会喜爱花草?

  晨有些意外。

  回到畅宫时,才得知梅嫔今仍是委靡,岳姑姑劝她也去聚香园散心,得用的从人一早就随着她去了。

  她想起刚才的车辇,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祥。

  聚香园并不很大,亦没有太过精致的园林,它所特有的是百花齐放的灿烂绚丽,幽香入骨。

  晨走入园中,一眼就看到梅嫔和周贵妃正在小池边数着游鱼。

  梅嫔仍是那副惊慌无力的感觉,仿佛随时要跳起来逃走。

  她走了过去,离两人还有一丈来远,才被梅嫔偶然回头瞥见。

  “姐姐你来了。”

  她精神仍有些恍惚,一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入池中。

  一旁周贵妃的侍女眼明手快,一只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正要揽住她的,把她拉回岸上。

  电光石火间,晨看见,那侍女的掌心,竟有一点诡异朱红。

  她来不及阻止,情急之下,掷出间牙牌,正好砸在那侍女的手腕上。

  那侍女吃痛之下,手不由一缩,终于拉了个空。

  这几个动作说来复杂,其实间不容发,只是在一瞬间完成。旁人听得牙牌落地,马上被梅嫔的尖叫过,侍女没能拉住,她仍是坠入水中。

  这池塘甚浅,众人反应过来后,立刻七手八脚地把她救了上来。

  她浑身漉漉的,春日池水仍带寒意,一阵风吹过,她冻得瑟瑟发抖,脸色也很是苍白难看,不知是冻的,还是受了惊吓。

  “尚仪,你是想要梅嫔的命吗?”

  周贵妃然怒,示意左右以斗篷裹住梅嫔,眼神森冷地直视晨“你故意阻止我的侍女救人,才害得梅嫔落水,你是想谋害皇嗣吗?”

  晨不怒反笑,抬起头,她深深看了周贵妃一眼。

  周贵妃自幼长在军中,凶狠残暴的眼神,不知见过多少,这少女清浅一眼,却让她从心中生出悚然来。

  那幽黑的眼眸,清冽冰冷,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

  周贵妃仿佛不能承受,倒退了半步,她冰封一般的丽容上,有生以来,终于生出惊愕。

  弱不风的少女,仅以一眼,就压制住了她的威仪。

  晨俯身捡起牙牌,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终于开口“娘娘你想问我的罪,是吗?”

  声音清冷幽然,仿佛在问,世上最简单不过的事。

  “今我不想将事端扩大…所以,娘娘,您其实很幸运。”

  满不在乎的,身着绛鸾鸟朝服的少女,强势而自然地说道。

  太过嚣张!

  周贵妃骨子里的冷傲被她一,终于过恐惧。

  “你这是威胁我么?”

  晨微微一笑,清秀面容,刹那竟是明丽绝

  “您不妨看做是劝告,若是皇上知道,您这位了不起的侍女,是何等样人…我想,后宫上下,其实很期待看这个热闹的。”

  她也不行礼,让左右扶了梅嫔,径自离去。

  周贵妃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那份无形之力终于撤除,她松了口气。

  这小小女官,究竟是何等人物…

  她兀自惊疑不定“尚仪,谢谢你。”

  从水中救起,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梅嫔,终于清醒过来。

  她眼神不再惊慌,如大梦初醒、胎换骨一般。

  清了清嗓子,她温柔有礼地问起刚才缘由。

  听完晨的简单解释后,她不再如前一般哭泣,慢慢的,居然笑了。

  那平静的笑容,多少有些诡异。

  “你又一次救了我,我真是没用。”

  她笑靥如花,很是灿烂“这些女人,不害了我肚里的龙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语,最初的童稚纯真,然无存。

  “我死了两次,终于想明白了,我不想死,我绝不能让她们害死!”

  “谁再想害我,我必要让她付出代价!”

  往日秀丽稚气的脸,在这一瞬间,微微扭曲。

  一如,后宫中,其他后妃。

  第二早上,晨起的稍有些晚,今天她是下午当值。刚刚梳洗完毕,瞿云居然来了。

  他绕过前殿,来到这清净院落,不由得感慨道:“原来还是你这儿最为幽静!”

  晨亲手煮了茶给他,却见瞿云慌忙摆手道:“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两年,经你手调制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他端起瓷碗,轻嗅了一下,苦笑道“果然…你又用烧过头的水来煮茶,这样的涩重,除了你,别人绝难做出。”

  晨羞恼,晶莹面容上生出一层淡淡绯红,一把夺过茶盏,嗔道:“不想喝就别喝!一个男子汉,还这么婆妈挑剔!不想想在山上,都是你做饭的…”最后一句,声音越说越小,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瞿云哈哈一笑,灵巧地夺过茶盏,一边躲闪着晨,一边喝了一大口,这才足地叹道:“这才是你的独门手艺啊!“

  在这里,他兴致很高,人到中年的儒雅稳重,似乎都消失无踪,仿佛岁月不曾流逝,他和她,仍是师父门下两个爱斗嘴的弟子。

  “对了,我记得你也有个小丫环服侍的,怎么让你亲手做这些琐事?”

  “饮食方面,我不愿任何人手”

  晨只是简单答道,那声音中微带的一丝异样,却让瞿云瞬间明了,二十六年前的那盏“牵机”在她心里,留下了怎样的噩梦。

  逝水如斯,岁月永不停留,他们,也早已不再是,那无忧无虑的少年男女。

  他叹了一口气,换了话题:“小宸,你真准备手梅嫔的事?

  晨无奈道:“我并非同情心过剩,也不爱蹚浑水,不过你家皇上让我住在这儿,就是为了让我就近保护她,为了博得他的信任,中文网”

  “小宸…这样很危险!”

  晨冷笑道:“若是要向‘她’复仇,什么法子都是危险的,在这里,皇帝反而能成为我的护身符。”

  瞿云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她,只得拉过她的手,以自身真气引导她那微弱的内力运行。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保障。

  一番劳动,两人都额头见汗,晨自觉得益匪浅,苦笑道:“看来这具身体还真不是练武的材料…昨天在御花园里,我在牙牌中贯足真气,也不过让人微微吃痛,真是无用!”

  她把昨天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很肯定道:“我不会看错,那个侍女掌心那道红印,分明是极北摩诃教的‘冥焰掌’,若是被她按住间**道,梅嫔晚上就会小产而死。”

  她有些愤怒,只因为宫宴初见时,她对周贵妃,这有着魏晋气韵的女子,颇有好感。

  那样从容不迫,英姿飒飒的女子,竟也和那群争风吃醋,构陷暗害的宫中妇人一样…

  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你还是把这件事汇报给皇帝吧,估计两边的侍女都会缄默不语,也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差事有多累人!”

  下午,淅淅沥沥竟下起雨来,晨撑起一柄水墨描绘的纸伞,走出院门,看着满地青翠滴,她撇开平的院门,从侧边小径绕行。

  一直走到前殿侧厢的位置,却见岳姑姑领着一个中年妇人,贴着廊下,又轻又急地走着。

  她有些惊慌,不料一抬头,却见晨正在眼前站着。

  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尚仪大人下午当值吗?”

  未等晨开口,她又笑,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妇人“这是前头的老宫人,娘娘想问问她一些古记掌故,也好避开忌讳。”

  晨不置可否地扫了那妇人一眼,那走路姿势、那身匆忙而就的宫装,早已显示出蹊跷。

  再看她手里,有一个包得方正的物事,倒像是个小箱。

  她不动声的寒暄几句,这才离开。

  一盏茶后,她来到梅嫔的寝殿外,贴着窗棂,小心地把窗上轻绢挑开一条逢。

  只听得里面一个妇人声音“娘娘容禀,您的身子并不要紧,不过是虚寒内蕴,肝气有些郁积,吃些药就不妨了。”

  梅嫔有些不耐道:“这些话太医也会说,我想知道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里面静默了片刻,那妇人才道:“老身恬为杏林中人,医者父母心,论理是不该窥视天机,不过梅老爷已经把您的苦楚都说了,即如此,就让老身用家传的‘线脉’来一试吧!”

  接着里头一阵忙动,晨已不再听,转身走开了。

  元祈今的奏章很多,晨一直在旁协助,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畅宫。

  临近主殿,她不放心,仍凑到那条隙里,又看了一眼。

  只见主殿灯烛被风吹得一闪一灭,昏暗中,梅嫔呆坐着,灯光投影在她脸上,只见她神情变幻不定,一时凄苦,一时咬牙,最后,她有些扭曲搐地笑了。

  “既是个女的,就别怨我狠心了…”

  低的几乎听不到的言语,被晨勉强收入耳中

  她的笑容,竟是别样的狠毒和得意。

  晨不忍再看,转身回了自己院落。

  经过两次险死还生,梅嫔的情,已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如初见时那样娇憨无,也学着其他妃子,有了自己的心机、自己的谋划。

  这就是宫人女子的心路历程,无论怎样美好的女子,在这个泥潭血泊、吃人不见骨的地方,都会渐渐浸润、沾染,最后,从心底里吐出毒汁,去戕害别个。

  这里没有出淤泥而不染,只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适者生存、胜者为王的观念,简直已成为天理公道。

  晨看了眼天上的明月,那胶结如银的圆面,在天光的渲染下,竟呈现一种微微的赭红,如同,蒙上了一层鲜血。

  晨感到一种不祥。

  事情很快就发生了,第二巳时刚过,元祈正和几个重臣商议事务,只见秦喜跌跌撞撞地奔到殿前,又是焦急,又是畏惧的不时探头看里面。

  “你探头缩脑的做什么?!出了什么事?”元祈一眼瞥见,看着他鬼祟的模样,有些怒意。

  “万岁…不好了,畅宫梅娘娘出了大事!”

  秦喜急得不顾他人在场,气吁吁地嚷了出来。

  殿中诸臣都是面色一沉,元祈亲政四年来,后妃鲜见有孕,连着几例的小产滑胎,引得内外谣言纷纷。无论如何,皇嗣上的单薄,都会让天朝处于不稳状态,身为重臣,他们很不乐见这种情况。

  元祈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下一刻,他心中的怒火,如同狂涛巨一般,汹涌澎湃。

  他眼光一凝,有如实质的锐利,直直盯着秦喜,问道:“情况如何?”

  “太医说…很是不妙,孩子…估计保不住了。”

  秦喜被那神魔般恐怖的眼神一瞪,说话都有些艰难。

  元祈咬牙冷笑“终于还是得逞了!”

  他平素温和宽仁,如此怒态,让所有人都两股战战,不知道雷霆怒火会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元祈振衣而起“去畅宫!“

  “启驾畅宫——”

  司礼太监的洪亮嗓门,此刻听着分外心惊。

  元祈赶到时,梅妃性命已无大碍,只是那一个多月的胎儿,随着触目惊心的鲜血,已化为乌有。

  他来到梅妃前,她已经幽幽醒转,看到元祈亲自到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元祈制止。

  “你身子这么虚,和朕来这些虚礼做什么?”元祈很是怜惜的帮她掖掖被角,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愧疚“都怪朕,没有好生照顾你的安全。”

  梅嫔双目红肿,闻听皇帝自责,顿时出泪来。珍珠一般的泪滴,顺着洁白如玉的脸颊,缓缓滑落,把侧边的绣枕都濡了一片,如此凄美情态,任谁都要为之心酸。

  “皇上,您对臣妾情深义重,皇恩浩,臣妾已不胜惶恐…”她看了看旁边的晨出感激的微笑“别的不说,就是您让尚仪住在我宫里,就很是眷顾臣妾了…您知道吗,尚仪救了我好几次呢!”

  皇帝眼光转为冷厉,显然是想起瞿云禀报的“聚香园事件”他连忙问梅嫔:“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出口,梅嫔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物,瑟瑟发抖,整个人蜷在被中,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到底怎么回事?”元祈沉声问道。

  “回皇上,昨,在聚香园…出了一点事,臣妾再也不敢去各处园林水榭,可太医嘱咐要多行走,才对胎儿有好处,所以臣妾就在前边宫道上缓缓散步,行到偏僻处,却没曾想…突然冲出两个宫女,很用力地撞了臣妾一下,然后就…”梅嫔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那两个宫女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梅嫔想了想,有些迟疑道:“当时太过惊慌,没记得她们的相貌…不过,”她想了片刻,突然若有所得,很肯定地道“她们的裙裾上,绣有光的青碧祥云。”

  在场的宫女宦者一听,脸色都变了。

  宫中历来等级森严,一般嫔妾宫中,不得有衣着过分华贵的宫人,只有主子封了妃位,跟前主事才有资格穿带有绣纹的衣裙。其中又有严格的规定,中宫从人以五彩花鸟为饰,而妃子的扈从只能以青色祥云为记,每年制作宫装的时候,尚衣监都会严格管理,绝不允许逾越本分的现象出现。

  元祈一听,目光更为森冷。现下已毫无疑问,幕后主使必是周、齐二妃中的一位。

  “让她们两人速速赶到此地,朕要亲自来问!”他低沉地说道。

  秦喜素来伶俐,不问便知“她们两人”定是指二妃无疑。他连忙一溜小跑地去传达旨意。

  一刻刚过,齐贵妃就匆匆而来,她今亦在聚香园赏花,一听出了这等大事,不敢怠慢,连忙赶了过来。

  她面色有些红,额头见汗,显然是刚才没用肩舆,而是亲自走来的。

  她只知梅嫔的孩子没了,见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当下心中一沉,强笑着向皇帝盈盈拜倒“臣妾见过皇上!”

  元祈沉声道:“别给朕来这种虚礼,梅嫔这次遭人暗害,你宫里的人也不嫌疑,你怎么说?”

  齐妃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若是沾染上这等罪名,就算元祈对她的宠爱再盛,也不会轻饶了她。她跪在地上,失措地喊道:“臣妾可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这种事…”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臣妾宫中有嫌疑,又有什么证明?”

  元祈示意秦喜,他立刻心领神会的把整个事件拣要紧的说了。齐妃一听,觉得又冤又气,眼中含了泪珠道:“皇上,裙上绣了青碧祥云的,并非只有我云庆宫一家,麟瑞宫那位整拿刀弄剑的周贵妃,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对了,臣妾听说…”她立刻把听来的传言又添油加醋“昨梅妹妹和周贵妃在聚香园观赏池鱼,周贵妃的侍女还把她推下水去,受了好大惊吓呢!”

  “一派胡言!”

  刚刚赶到的周贵妃听到这番说辞,双目如冷电一般视着她“这样颠倒黑白的谣言,只有你这种无知妇人才会造出!”

  她虽是匆匆赶到,宽袍广袖的装束仍是一丝不,她对着元祈,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昨梅嫔不慎摔下池去,若不是我的侍女相救,早就受寒损了元气。”

  元祈看着她双目诚恳清澈,若不是听了瞿云的汇报,真要就此相信她,他冷笑一声“汝父军中高手如云,随便一两个就可以做成这件事…你要朕怎么信你呢?”

  周贵妃的父亲是闻名天下的大将军周浚,他前朝时乃是景乐帝的京营将军,年少时就有知兵之名。先帝创立本朝时,他顺应情势,率众来投,先帝虽不能尽信,但也不忍英才埋没,就让他加入戍边的镇北军之中。

  不料先帝英年早逝,当时皇帝只是十岁的孩童,中宫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饶是她睿智善谋,仍只是女之辈。鞑靼看准这个机会,又有蠢蠢动之势,危急时刻,名门大阀和各路藩王都摈弃前嫌,齐心御敌。

  此役中,最大的功勋,却是为周浚所得。他以奇兵夺下天门关,断了鞑靼大军的补给,才使这虎狼之敌退却,朝廷和蛮夷堪堪打了个平手,这才没有贻笑天下。

  此后,他再建镇北军,又得朝廷把整个北郡给他做了封地,一时锋芒无二。

  这样的强势人物,把女儿送入宫中,虽不免有居心叵测的猜疑,但仍是积极表现了诚意。帝室为了笼络军心,一开始就把周氏封为贵妃,仅在皇后之下,可说是尊贵至极。

  对于这位周大将军的跋扈,元祈早有腹诽,此次借这由头,终于爆发出来。

  却说周贵妃见皇帝动了真怒,只是微微冷笑,她毫不惧怕地上元祈的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皇上对家父早有疑忌,臣妾无话可说…”

  她站起身来,从侍婢手中夺过短剑,锵的一声,拔出刃身。

  冷光照着她冰冷晶莹的丽容,她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皇帝身前戒备惊疑的侍卫,手下用力,竟朝着玉石台阶劈下。

  她剑中贯注真气,金石相,只听得一声清鸣,那短剑断成两截。

  “皇上,我以武者的名誉,在此发下誓言,今之事,绝非我的作为,若有虚言,就让家父和我,有如此剑般身首异处!”她铿锵说道,语意坚决绝断,隐隐有金石之音。

  习武之人,断剑发下这等誓言,可说是严酷之极,皇帝瞧着她倔强冷然的面容,怒火慢慢熄了下去。

  齐妃一看皇帝态度软化,急得连忙上前哭诉:“皇上休听她胡言语,这样的誓言谁都能红口白牙地说,定然是她害了梅妹妹…”

  她哽咽着,开始诉说周贵妃平里的专横跋扈,连哭带闹之下,更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

  元祈耐不住她哭闹,高声叱道:“今先到此为止,你们两人都给我滚回去!齐妃你再这样撒泼,朕立刻黜了你的妃位!”

  这一招非常有效,齐妃敛了啼哭,只是小声啜泣着,由宫人扶着离开。周贵妃却是镇定自若,拜别皇帝,直了身板就走。

  昭

  皇后听着远处闹得沸反盈天,一径笑得温柔高贵。

  她赏玩着指尖镂金镶珠的套花,有如隔岸观火一般,笑得悠然“梅嫔这小丫头真是出的好计…可惜,仍比不得鄂姑姑你的老辣呢!”

  旁边侍立的中年妇人笑了,她一副圆脸,慈眉善目的,笑起来更觉可亲“对付这等小丫头,若不能手到擒来,老奴哪还有脸一直服侍太后?太后老主子那边,何家妹子一传来谕旨,我就知道动手的时候到了。”

  她又看了眼皇后“娘娘,不是老奴倚老卖老,实是您这次太过鲁莽,那种汁水虽然与松子味道类似,但遇上精通此道的江湖中人,仍是可以识别。那个尚仪,听说是瞿云荐来的,小小年纪就在江湖上混迹,这样的人,您还想瞒得她去?”

  皇后很诚心地道歉道:“给姑姑添麻烦了,淑菁真是过意不去。”

  “娘娘这样说,真是折杀老奴了…要说,也是梅嫔那小丫头太傻,仗着父亲有两个钱,就想收买守宫门的太监,把外人放进来。真是好笑,这宫里上上下下的,哪个敢违逆太后的旨意?那个女神医一进门,早有人通风报信来了!”

  皇后笑得分外愉悦“那,我轻车简从去到梅嫔的畅宫,径自进了主殿,那女人的脸色真是精彩啊…她刚得知是个女胎正沮丧得了不得,又乍一见我,那脸啊…白得像鬼一样。”

  “本宫那就跟她摊了牌,这小丫头倒也狠心,让神医留下缓时发作的堕胎药,听说安全不伤身,就急不可耐的用了…呵呵,这样一盆污水泼在那两人头上,保管她们有口难辩,恐怕…现在正在皇上面前,互相攀咬呢!”

  皇后笑得身体直颤“不过…我那对梅嫔说的,倒也不完全是假话,她这一胎只是个女的,根本不能母以子贵,若是跟本宫合作,拔了那两个眼中钉,她又没生出男胎,本宫为什么还要为难她呢…今后,有本宫不时抬举提携她,又没有周贵妃的暗害,她的日子也是花团锦簇呢…若是运气好,皇上也疑心齐妃,那大半宠爱都移到她身上就更划算了!”

  她似乎很满意这种合则两利的事,仔细一想,又奇道:“为什么姑姑你这么肯定是个女胎呢?若神医诊出是个男儿,梅嫔根本不会答应这桩易!”

  鄂姑姑又出那和蔼宽厚的笑容,只是目视着皇后,皇后前后一想,顿时惊诧得魂飞天外“难道…”

  鄂姑姑一脸淳朴良善,看着皇后,轻描淡写地道:“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梅嫔家中,早有我们的人盯着呢。她父亲到处打听神医,我们就给他送上门去了…可笑这些人,不过是太后手中的棋子,到现在还在自鸣得意呢。”

  皇后惊讶过后,又是一阵得意“梅嫔那小女孩真是可怜啊…她若是知道,自己肚里说不定是个男胎,怕不要恨断了肠?”

  鄂姑姑却不笑,只是语重心长地道:“娘娘,您也要加紧努力才是,今后,会不断有新人进宫,一味剪除也不是办法。若您能有了嫡子,还怕其他妃子生他几个?”

  皇后脸上浮上幽怨,温文孱弱的气质,任谁见了都要心动“我努力又有什么用?皇上他,根本对我毫无眷恋,太后还让我要抓住他的心,这绝无可能…也罢,反正其他三位伯叔父家亦有美貌郡主,我要是不能,让她们进宫替了就是!”最后的话,带着赌气和些微的憾恨。她眸中蒙起水雾,想起刚才鄂姑姑说的“棋子”她此刻竟有些兔死狐悲。在太后心中,就算自己这个嫡亲侄女,也不过是另一枚稍许贵重的棋子。

  鄂姑姑面色一沉“娘娘不可自轻自!太后统共四个兄弟,要说身份尊贵,也唯有二公子——就是令尊靖安公,我人老了就改不过口来——还有继承林家基业的大公子了。大公子现下已贵为藩王,他家郡主必是娇纵不堪,怎比得上娘娘您贤淑温柔!”

  皇后口中诺诺,心下仍是愤愤:大伯父身为藩王,封地千里,死士悍将不知凡几。太后虽然在朝堂上一径维护他,却也暗中忌惮他的势大,只想挑个软弱无主见的兄弟来做左右手,于是,才捧了自己做中宫。

  想起当年,自己父亲谄笑着,天喜地的送自己入宫受封,皇后不由齿冷,她暗中叹道:“为何送我到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畅宫中正一片忙,太医来开过方子后,太监宫女们各自忙起来,煎药的,换洗被褥的,给梅嫔按摩推拿的,接前来慰问的后宫妃子的,记账收礼物的,一时竟忙得沸反盈天。

  宫人侍婢手里忙着,嘴也没闲着,她们说得最多的就是畅宫中这件大事。

  晨倚在门边,正遥遥听着庭院里洒扫的宫女们闲嗑牙。

  她内力虽浅,这样的距离却也并不困难。

  宫女们谈及这件事,都要先左右看看,确定管事姑姑们不在,才神神秘秘地开口。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这十来个小丫头。

  晨听了一会儿,都是什么作祟啊什么阴谋的无稽之谈,正想转身走开,只听得一个小宫女很不屑地道:“你们说的半点道理也没有…依我看啊,是娘娘和某人犯冲,才惹来这场大灾!”

  她的同伴连声反驳,小丫头脾气也被了起来,略微提高了音量“你们忘了吗,上次娘娘去皇后那里赴宴,回来后就像中了似的哭哭啼啼,一脸害怕。”

  有人赞同,也有人不服气,小宫女也不去理,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谅你们也不知道,昨天午后,天下起了雨,总管大人居然叫我去把落叶青苔扫掉,这么多的积水,不是为难我吗?好了好了,别着急,这就要说到正题了。那天我扫了一会儿,就看见一行人来到了门口,你们知道那轿子里的是谁?”

  她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得意洋洋地说道:“就是皇后娘娘!虽然我不认识她,但那身金线绣的九凤缎衣还是认识的。这可吓死我了,连忙避开。皇后进了梅娘娘的寝宫,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呢。今天,梅娘娘就出了这等惨事,可不是她和皇后的八字犯冲,一见面就要倒霉?”她理直气壮地下了结论。

  正说得高兴,只听得身后清冷声音响起:“你们不好好做事,就在这里没上没下的毁谤主子吗?”

  宫女们回头一看,竟是那位尚仪大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都散了吧,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无稽狂悖的昏话,必要严惩。你,且留一下。”晨指了指刚才饶舌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已经抖得像筛糠,她虽然不晓事,但毁谤主子的罪有多重,还是明白的,她怯生生地说:“尚仪,您千万别告诉娘娘和管事们,求您了!”

  晨把她带到一边,宽慰几句,待她不抖了,才详细问起昨皇后来时的情形。

  小宫女当时忙着闪避,哪能知道什么是重要的,只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她思索着,有些不肯定地道:“皇后走的时候,远远看着嘴角翘起,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皇后到底意何为呢?

  晨一直想着,直到掌灯时分,她进了厨间,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厨下香气四溢,闻着就食欲大动。这是梅嫔自己的小膳房,她吃不惯宫中的温火膳,所以也学其他嫔妃,延请名厨在厨下烹煮。她一向平易近人,每让厨师照样做一份给岳姑姑和几个年长管事,晨身为皇帝的亲信,也依例有一份。

  经过前世那场噩梦,晨都是亲自来取,回院后更是仔细验过,才会食用。今天也不例外。

  她取过食盒,正要离去,忽然,她好似闻到了什么。

  在这菜肴的香气流转混淆的地方,她有些狐疑,再次深嗅一口,仍是不能确定。

  冥冥中,那一道隐约的药香,若隐若现,仿佛是幻觉,却又真实存在。

  她俯下身,在灶下细细搜索着。

  什么也没有。

  灶中好似经过猛烈燃烧,把什么都烧成了焦炭。

  她不死心,仍在灰烬里仔细察看。

  一道微小的珠光,在灰里闪烁。

  她拂开一看,竟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玉玲珑。

  它只有鸽卵大小,玉质晶莹无瑕,内分九层,层层镂成各种图案,以纯金和红宝石点缀,略一晃动,就有悦耳风声。

  看着这熟悉的饰物,晨有些失神,她想起了那童稚纯真,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把玩着它的娇小女子。

  脑中的雾,在这一刻,终于豁然开朗。

  她看着手中的玲珑,只想到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晨赶到乾清宫时,元祈正在练字。

  他每一笔都是飞扬随兴,偏偏那份拔气势,几乎要从笔尖泻而出。

  “梅嫔怎样了?”他见了晨,只深深看入她的眼,开口问道。

  齐、周二妃终要给个惩戒,但此事祸首不明,无论惩处了哪一个都要喊冤。他心中踌躇不定,所以对梅嫔很是愧疚。

  即使他平里运筹帷幄、杀伐决断,无不明快果敢,即使他一贯拿妃子当手中的黑白小子,这时,他仍有愧疚。

  回答他的,不是晨那清澈如同冷泉的声音,而是,珠子被掷出,落于书案的声音。

  他接住一看,是一枚玉玲珑。

  晨的声音接着响起:“皇上,您是否对此物有些眼?”

  “这个,是您当时御赐之物,梅嫔娘娘随身带着,很是珍爱。”

  “这样一个小物件,最后出现的,却是在灶下的炉膛里。”

  晨清冷的眼中更显幽寒“我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要从哪里说呢…首先呢,昨午后下起了雨,梅嫔让亲信的岳姑姑贿赂了守门的太监,把一个名满京城的女神医乔装带了进来,她很想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那个老妇人以独门‘线脉’确认是女胎后,梅嫔很沮丧。可是让她想不到的是,紧接着,皇后就亲身前来,笑着揭穿了她,不过接下来,皇后提出了一个很有惑力的计划…”

  “那就是,让女神医提供不伤身的缓和药材堕下这胎,然后嫁祸给周、齐二妃…我甚至能想象到皇后的说辞。无非是,反正是个女胎也没什么可惜,本宫今后会尽力扶植你,除掉周、齐二人,既保证了你的安全,又可以夺过宠爱…梅嫔本来对聚香园事件就心有余悸,再加上齐妃深得您的宠爱,所以,她决定和皇后合作,兵行险着。”

  “让我想通这些关键的,就是这枚玉玲珑。我到厨下去拿食盒时,在杂糅的菜香中,隐约闻到一股药味,实在不能肯定,我就在灶下寻找药渣,结果,却意外地找到了这个。”

  元祈手中捏着玉玲珑,目光深邃森冷,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上次赴宴,梅嫔就知道我能分辨出各种药香,所以不敢把药碗端进自己的寝宫,只能到厨房偷偷地一气喝完,她匆忙烧尽了药渣,却不慎把随身带的玉玲珑落在了灶灰里。”

  晨冷静而缜密的分析完,元祈已是怒不可遏,他猛的挥袖,扫下桌上一只景泰蓝笔架,冷喝道:“人可恶,竟敢戕害我的骨血!”

  他气得微微颤抖“朕对梅嫔素来不薄,很是爱重她的娇憨纯真,不料一眨眼的工夫,她竟成了这样的蛇蝎心肠,连亲生骨也下得了手!”

  他说到最后,已是微微伤感,这天下最显赫的九五至尊,生来冷情无,难得对一个女子心生怜爱,却不料最后竟是如此结局。

  晨却出言反驳:“陛下这话错了,此事也不能全怪梅嫔…要知道,真相这东西就像乡间的洋葱,剥下一层,还有另一层隐藏在下面!”

  元祈听她意有所指,警觉到另有蹊跷,他冷静下来,以目示意晨说下去。

  “您只需想想,为什么梅嫔刚让神医混进宫,皇后就能及时赶到?还有…我亦对医术略知一二,一个月的胎儿还没基本成形,仅凭一线就能诊出男女,真真是天方夜谭!”

  话说到这里,皇帝如醍醐灌顶,猛醒过来,他不由悚然生惊“难道…这一胎并非是女,而是…”

  “我刚才已经说了,没有人能在一个月时判定男女,那女神医一定是得了关照,到时候只需说是女胎,所以胎儿的别只怕永远是个谜。”

  她看着元祈痛恨愤怒得睚眦裂,轻轻的,加上了最后一稻草“皇后娘娘定是想不出这等毒计,她上次的计划,何其浅陋!怕是有人在背后策划。”

  元祈想也不想,冷笑道:“皇后的脑子是没有这么灵巧,有母后这等女中诸葛,还有什么事不能办成?”

  他面容森寒,笑得却越是畅“林家…前朝就依仗着裙带关系往上攀爬,本朝就更是猖狂…母后临朝多年,专横跋扈,俨然成了宫中至尊。她的两个长兄,一个庸碌无为,另一个更是狼子野心,贪婪凶恣,有什么资格称公封王?大家慢慢走着瞧…朕正是青春鼎盛,还愁除不了这些虎狼蛇鼠!”

  晨低下头去,掩下边的无声微笑…终于到了这个地步!

  她静静欣赏着皇帝切齿痛恨的样子,满意的知晓,她播下的仇恨种子,终于发芽。它会继续滋长、壮大,终有一天,它会让这对母子杀个你死我活。

  元祈站在窗前,深深地呼吸着,稍稍冷静后,他有些忧郁地开口:“真是可笑…朕身为天子,富有四海,说到亲近家人,竟是一个也无。母后这样跋扈擅权,想把朕做个傀儡,皇后…我见到她那伪善柔弱的样子就恶心。妃子呢,不管怎样的好女孩,进了这染缸一样的宫中,都会变得狰狞如同鬼魅,谁也不能幸免…至于我亲爱的弟弟们,哼哼,怕是巴不得我哪天死于非命,好继承这宝座…”

  “朕真的很难受,很寂寞…果然,身为帝王,就是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你能明白我的苦吗?晨…”

  他的为难、愤怒、寂寥和内心最深处的软弱,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他近乎失控地问着晨,却在回身时,被那清冷双眸生生浇熄了满心汹涌。

  那双眼清冽如同岁月轮回,一看之下,却好似慑人心魂。

  却只有她,一如初见,不曾沾染了世间污秽。

  “每次看到你,都像十二月冰雪,让朕凉到骨髓…”元祈苦笑着说出感受,心下却不期然冒出一句,任是无情也动人。

  他轻轻问道:“朕这会儿心里闷得谎,你会抚琴吗?”

  晨没有回答,他顿时醒悟,失笑道:“朕忘了,你出身江湖…也罢,你且在一旁,听朕抚一曲吧。”

  他净手,取过窗下瑶琴,校了下音,信手拨弄起来。

  那琴声很是昂,只是压抑了太多的悲郁沉痛,才几下,就听铮的一声,琴弦断成两截。

  元祈苦笑“雅乐必须焚香静心,这会儿果然不成曲调。”

  晨看着他,终于开口:“您未免想岔了,即使是江湖人士,我也略识音律。这里有笛子吗?”

  元祈有点惊讶,还是命秦喜去取了上好的笛子来。

  这是一支绿玉雕琢成的短笛,笛身通透晶莹,看着就不似凡品。晨略一擦拭,凑到边,正要开始,元祈却突然靠近道:“此处终究憋闷,我们到上面去。”

  他竟是一拉晨的手,挽着她提气一跃,上了屋檐。

  晨不料他会做出这种举动,坐定之后,不痕迹地挣开他的手。

  笛声,由整个皇宫的最高处,幽幽响起。

  初时有些生涩,慢慢娴熟,不知不觉间,陷入某种境。悠扬如同天籁的笛声在夜空中飘忽不定,俯身看去,底下万千宫阙、琼楼玉宇亦是黯然失,浩瀚苍穹间,唯有这一道笛音长存不灭。

  那是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繁华如梦…

  却原来,都付之断瓦残垣…

  那是情人间呢喃相依的璧人一双…

  却不料,竟是躲不过世情人心…

  那是壮士舞干戈,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沙场豪情…

  却终究,不许人间见白头…

  笛音越发颤动,隐忍然而决绝,迷茫却又惊醒,这哭难言的万古同悲,最后,超然而成天地间的清冷和无垠。

  元祈只觉得心中块垒为之一空,忍不住,竟想长啸一声。

  两人并肩坐着,星空闪烁下,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他想起世事艰难,却不复烦,只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他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又何必强求他人的理解?

  她却有些恍惚。许多年前,那眉眼带笑的少年郎,也曾满含深情的,给自己吹奏一曲…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可惜,岁月无情,不复当年。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一道清丽女音在唱:

  敛笑凝眸意歌,高云不动碧嵯峨。

  铜台罢望归何处,玉辇忘还事几多。

  青冢路边南雁尽,细宫里北人过。

  此声肠断非今,香灺灯光奈尔何。②

  …

  ①打草谷乃是游牧民族出外掠劫的隐称,一般发生在冬季。

  ②出自唐朝李商隐的《闻歌》。  Www.NkOuXS.cOM 
上一章   帝台娇   下一章 ( → )
《帝台娇最新章节》是全本小说帝台娇中的免费章节,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帝台娇》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