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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扣小说网 > 诗歌散文 > 舂水先生文集  作者:春水先生 书号:25436  时间:2019/4/24  字数:2581 
上一章   ‮哑老‬    下一章 ( → )
 我童年时生活的学校大院里,有个食堂。食堂的炊事员是个哑巴。人们都淡忘了他的真名,只呼其为“老哑”据说,他童年时很调皮,放学后去姥姥家时,跳上猪食槽,踩翻后摔倒,磕了后脑,从此不再说话。我知道,从来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谁也无法侵扰他的世界。他孤独终身,与香烟为伴。他总是睁大了异常有神的眼睛,注视着你时仿佛你并不存在似的,而他的目光早已穿透你。他的手语,最令我着。年幼的我无法破解那十手指舞动出的纷繁美妙的花式,其中隐藏着多少秘密?我惟一能看懂的,是他经常毫不吝啬地向别人竖起的大拇指。

  他的象棋下得很,大院内鲜逢敌手;他的字写得也很漂亮。最令我难忘的却是他的善良。

  那时候,他管着一个近千人的学校的食堂,是“大师傅”很有“权势”我们一帮孩子常常会翻过食堂的后窗去偷吃瓜果。在孩子们眼里“老哑”很凶,他会举着铁锹般大的锅铲子追出来,跟在孩子们股后面,很认真地“愤怒”作势要打。直到成年后,我们才知道,他根本不会真打。他的锅铲举得很高,却从来也没有挥下来。等孩子们逃散了,他会气坐下来,抽烟,脸上若有若无的沮丧。后来,他就会把从各处重又聚回食堂附近,探头探脑的小孩子们召到食堂的后仓库里,偷偷地拿出瓜果来给孩子们吃。那时的食堂是公家的。这是老哑所做过的惟一违反原则的事情吧。

  食堂里有三口“杀猪锅”很大。每天清早,老哑起,顶着一天的星光,从几十米深的井里用木辘轳把水绞上来,和了煤,填进灶堂烧两大锅的开水。然后淘米洗菜,煮白米粥。记得那时,我总不爱吃家里的饭,非要掂着饭票捧着我的“赵一曼的瓷大碗”跑到食堂去吃“大锅饭”大锅饭香啊,那米粥煮到粘稠,米油子在碗边凝成厚厚的一层,配上街北头张敏家炸得焦黄的油果子,吃得我肚皮溜溜圆。

  在一帮孩子中间,老哑尤其疼爱我,总会给我格外的“照顾”午后,食堂里没人的时候,老哑会把我拉进去,用他那把铁锹似的锅铲子从硕大的“杀猪锅”里铲出黄澄澄的锅巴,大手一合,折上三折,到我的小手上。那是我吃过的最香的锅巴,厚实耐嚼,咬一口满嘴焦香,回味又很悠长。直到如今,吃过许多各种锅和各样佐料烙制、烹炸出来的锅巴,也总没有那种口齿生香的余味。

  记得那时,院里院外的人,几乎没有不喜爱老哑的锅巴的,挨到饭时就往食堂里跑。可锅就三口,锅巴便成了紧俏之物,没有老哑的特殊照顾,一般人是吃不上的。我却总能吃到老哑的锅巴。即便是后来,我因吃糖过多患了严重的蛀牙,嚼不动老哑的锅巴了,老哑也还是经常将包好的锅巴送到我家,让妈妈用油炸酥了当早餐。

  人是讲情义的。老哑对我的好,不是没有理由的。也许是因为我生得乖巧,又爱找他“说话”;也许是因为爷爷和父母待他很好,礼上往来吧。老哑的兄妹在当时都很有“身份”老哑却极少与其往来。逢年过节,爷爷就会将老哑请到家中来一起过节。老哑爱酒,常常高坐在我家的黄黑格格的沙发上,自斟自饮,很舒坦的样子。我还记得他吃牛的样子,大块大块地到嘴里,用力咀嚼,很有点旧书中草莽英雄的架势,让我很是佩服。

  然而,除非是相请,老哑轻易是不往我家来的。只在受了欺侮,或蒙受了冤屈,内心苦闷化解不开时,老哑才会不请自来。爷爷就请他喝酒,和他一起挥动双手比划。这时,我就一反调皮好动的天,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瞪得溜圆,盯着他们手上的动作,试图从中破解出秘密来。老哑是没有读过聋哑学校的,不懂手语,他所有的比划全是出于自然和经年习惯,便有很多信息难以言传。饶是爷爷与其相,又用心“聆听”有时也难解其意。只要爷爷摇头,老哑就会发急,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呜呜声,双手就比划得更快。爷爷有时无奈,怕他发急,便难得糊涂,点点头了事。但老哑认真,知道爷爷“糊弄”他,便探手从我家门后窗台上摸过粉笔头来,在红砖地上写字。直到爷爷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哑才会轻松下来,脸上绽开孩子似的笑容。

  我喜爱老哑,喜爱和他“玩儿”他也总是很耐心,不像其他的大人对孩子总是一脸的严肃或者一脸的不屑,动不动就是一副“教育”的面孔。我常常待在老哑的屋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头挪着步子,像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慢慢地从窗前走过去,走进黄昏。直到妈妈喊吃饭的声音从梧桐树叶间飘过来。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是一个哑巴。房间里却有许多细小的声音:天花板上有蜘蛛在细致地结网,来回划动着八只细脚;小飞虫不小心撞到网上的挣扎,引来蜘蛛,二者之间展开的搏斗;墙角的罅隙里有土鳖窸窸窣窣地爬;一人高的米缸里,老鼠咬着牙,吱吱地争斗、奔突,还有光股小鼠细细的“呀呀”声;窗户是开着的,远处教室里的读书声、孩子们的追逐嬉闹声、自行车丁丁当当的铃铛声、风吹过梧桐叶子发出的沙沙声、梧桐叶子鼓着风缓缓飘落在地上,坚硬的球果砸在土地上的声音…

  我相信,这一切声响,老哑都听到了。

  虽然,在大家眼里,老哑不是“健全”人,但在那个年代,老哑却比大多数人都“时尚”他腕上常戴着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锃亮,闪着夺目的令人羡慕的光;他总穿着干净的白衬衣,领子洗得雪白,全然不像他指里的油腻;他是大院里最早买电视机的人。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大概是“金星”牌的吧。一到晚间,老哑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屋里就会挤满了看电视的大人和孩子,没凳子就站着,看广告、看戏、看连续剧,直到屏幕闪出雪花才各自回家。我八岁那年吧,电视里播的是《蛙女》,情节记不清了,只记得是讲一个会潜水的女孩。我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身段可以那样苗条好看就是从老哑的电视机里。后来有一阵子,播《萍踪侠影录》,张丹枫和云蕾,还有瓦喇和一个有着很古怪的姓氏“澹台”的人。那会儿,我和一帮孩子们在一起,动不动就会比划着架势,口中高喊着“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再后来,还播过一个动画片,名字忘了,讲小白兔和大灰狼斗智斗勇的故事,其中,每集结束时大灰狼有一句经典台词:“兔子,等着瞧…”这也成了孩子们中间的流行语。

  在这一切剧情发生的时候,老哑还是沉默着。当然,他无法用语言来发表任何看法。在挤满了人的小屋子里,他仿佛不存在似的。只有在  Www.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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