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红衣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
纽扣小说网
纽扣小说网 热门小说 现代文学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历史小说 仙侠小说 侦探小说
小说排行榜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武侠小说 幽默笑话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清霜如月 色卻江湖 家里家外 红绿江湖 年后突破 父女情深 乡下舂天 流氓老师 美滟岳母 田野花香 丝袜舅母 女人如雾
纽扣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红衣  作者:菖蒲 书号:18983  时间:2016/9/24  字数:9981 
上一章   ‮灭寂切一,爱恩我彼 七‬    下一章 ( → )
 徐久,韦长歌道:“后来夫人就收养了无恙?”

  梅影点头道:“不错。”

  韦长歌笑道:“有几件事,还想请教夫人。”

  梅影微微一笑:“话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韦堡主不妨直言。”

  “你原非中原人氏,又为什么要嫁入金家,常居江南?”

  “吴钩走后,我第一个念头是带无恙回去苗疆。但我知道,无恙对他恨意极深,我决不能让他被无恙找到。吴钩在我家住饼一段日子,寨里有好些人都见过他,我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无恙知道。就算我们都能守口如瓶,回到苗疆之后也难保不会有人认识吴钩,难保不会有人知道事情的始末。我不能冒这个险!再来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无恙,就一定要做到。金家是苏州大族、两江豪门,正是我和无恙栖身的好地方。我假装巧遇和金砾碰了一次面,他甚至没问我的来历就娶了我。我进了金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无恙,我自称受过关家大恩,认得无恙小时侯的样子,他那时年纪尚小也没有怀疑,就这样,我把无恙也带到了金家。”

  “岳州李天应的猝死,想来也和夫人不了干系吧?如果是这样,巧云阁的明月,翠袖坊的明月,还有刚刚给我们引路的明月姑娘,只怕也是同一人?”

  梅影颔首道:“明月是我派去岳州的。她是孤儿,是我抚养她成人,教她种种术数。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明月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她感激我,我就是让她杀人越货,她也决不会有半句推托。”

  苏妄言岔道:“你若早点动手杀李天应灭口,我们可就查不到夫人身上了。”

  梅影轻声答道:“我心匪石,岂能无情?苏公子真以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李捕头上有双亲,下有子,他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我虽然知道留着他终是祸患,却也没起过杀他的念头。我以前以为,只要无恙找不到吴钩,总有一天他就会放弃,但我错了…无恙一天天大了,却从未有片刻忘记过报仇二字,从没有一天不在打探吴钩的消息。他现在还年轻,很多事情想不到,但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李天应、胡二…而我,我心里真正在乎的,就永远只有他…”

  韦长歌默然片刻,道:“夫人亦是至…最后还有一事,关系到在下这只右手明天还在不在,还请夫人务必赐教…”顿了顿,肃然道:“吴钩人在何处?”

  梅影脸色一整,紧咬下

  无恙更是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直了脊背,牢牢抓住云中,云中呼了声痛,手腕上立时烙下了一圈红印。

  屋中诸人都屏息凝视,只等她开口。

  梅影忽地立起,来回急走了几步,决然道:“我不能…”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陡然隔窗听得一声清啸,那啸声清亮高亢直入云天,其中意味却又绵绵不已,仿佛难以尽诉,让人顿感沉郁。

  便见两扇紧阖的门扉轰然开了。

  已是时节,天色渐长,虽是向晚,光却依然明朗。屋中本来昏暗,外面的光线此时猛地长驱直入,倒叫几人都有片刻难以视物。

  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长身立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大步走进来。依然顺手把门带上了。众人眼前这才清楚起来。那人身材高大,眉目就如用刀刻成一般,极是分明,四十多岁年纪,轩轩朗朗,一身的磊落。

  梅影略一怔,向前急奔两步,颤声叫道:“大哥!”

  她脸上喜忧参半,心中亦是悲喜加…喜的是变之后终于重逢,悲的是他竟自己现身,多年来的辛苦隐瞒全都付诸东…她只叫了这一声,所有人便都已知道了那男子的身份。

  那人进门之后,一双眼睛只盯在无恙身上,喃喃道:“你长大了…你倒不像他…”

  那语气倒像是有些失落。

  梅影关心心切,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大哥!”

  吴钩听见梅影的唤声,肩头一震,如同大梦初醒,慢慢回过头,凝眸看了她许久,黯然道:“好妹子,苦了你了!我托你的事,你都做得很好…你让做大哥的怎么谢你才好?!”

  梅影百感集,千言万语都堵在心上,眼圈一红,眼泪已刷刷地下来。

  突听得“啪”的一声响,众人一齐回头,却见之前无恙坐的那把竹椅一边的扶手已断了。无恙两眼瞪到几乎淌血,瞬也不瞬地盯着吴钩。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十二年来天涯海角种种艰辛都在刹那之间飞快地掠过,找了多年的仇人就在眼前,二百三十七条人命的血海深便只在这一步之间!一时间,心头动不已,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发颤,每一手指都重似千钧。

  他眼中泪花四迸,把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好不容易能开口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终于一字一字,恨恨道:“为什么?”

  吴钩却不答话,四下看了看,走过一旁拿起那个小箱子,摩挲着,半晌道:“这东西原来还在。”他叹了口气,向无恙道:“你知道这箱子的来历么?”不等无恙说话,已自己接着道:“这东西,是我用五十记耳光换回来的。”

  无恙嘴掀动,却没有说话。

  吴钩道:“我十二岁那年,在襄樊城里遇到一群纨绔子弟在追打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那少年年纪不大,倒傲气得很,被打得浑身是伤也不肯求饶。是我想办法赶走了那些人,救了他。那少年就是你父亲…他本不叫关城,他叫君思,是名门之后,祖上代代世宦,是诗礼相传的人家。后来遭人陷害,一夜间家破人亡,他也就此落街头。我和君思年纪相仿,一见如故,很快就要好起来…那会儿,我们不过是两个无倚无靠的小叫花子,就是哪天死在路边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真心怜惜对方的,也就只有彼此了。他年纪和我一般大,我却觉得他比我小两个月,我是该好好照顾他的。他喜爱的东西,我总是费尽心思去弄来;他被人打骂,被人欺负,我就挡在他前面。我知道他想读书,后来等我们年纪稍大点的时候,我就带着他去求书院的先生,帮书院做工来顶他的学费。他读书的时候,我就在后院里挑水、砍柴…虽然辛苦,但只要听到他读书的声音,我就说不出的高兴…”

  吴钩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那时候,我总是一心一意要叫他开心…我们认识了没多久,有一天,他不经意在当铺里看到了这个箱子,回来就郁郁寡…这箱子,原是君家的旧物…那时侯,我还是一个小叫花子,没有钱买给他,只好偷偷去求当铺的老板。那老板正在赶我,一个丫头抱着个一岁大小的孩子出来了,那孩子本来是在哭的,看见我被他踢打就笑了起来。那老板见了便说:‘原来孩子喜爱看人挨打,好,反正这东西也不值钱,你挨我五十个耳光,我就把这破箱子给你。’”

  他微微一住,淡淡道:“五十个耳光打完,他手也酸了,我的脸也肿了,那孩子却是早就睡着了。”

  众人之前已经听他说过东西是挨了五十个耳光换回来的,但听他亲口说完这一段经历,却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许久都没人出声。

  一片寂静中,韦长歌想起与苏妄言的一些旧事来,本来是全无关联,不知怎的竟都纷纷涌上来。不着痕迹地扫过去,苏妄言站在他身旁,却是神色依然。

  梅影怔怔望着地面,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想,只有眼泪仍是不断落下。

  “把箱子给他的时候,脸肿得说不出话来,钻心的疼。他先是笑,接着就哭,问我:‘疼吗?’他的手摸在我脸上,冰冰凉凉的,我忍不住就也哭了。”

  “我自小被人打骂惯了的,但那还是我第一次哭…”吴钩微涩地笑了笑,右手在箱盖上轻扣,向无恙道:“…就是这个箱子。那以后,不管去哪里,小思就总是带着它,就连带走刀谱也是用它。”

  “刀谱?”

  无恙忍不住发问,再看其他人也都是满脸惑之

  吴钩凛然的面孔忽地浮上一抹伤痛之,道:“不错,刀谱!韦堡主、苏公子,你们二位也是学武之人,应该能明白,同是天下第一的武学,学的人不同,发挥的威力也就相差甚远。这是因为天资有别,各人的领悟有高下之分。当年族中的先辈高手特地留下这部刀谱,就是怕有哪一代子孙资质平庸而使刀法中的妙处失传…百年来,是它保我一族平安,但也是为了它,小思才犯下大错!”

  “啊,君思弑师原来是为了…”苏妄言说到一半,猛地顿住,转头看向无恙。

  无恙脸色苍白,茫然伫立,似是无法接受父亲原来作过这许多不堪之事,半晌方道:“你是说我爹他…”

  苏妄言略感尴尬,忙拉了拉韦长歌的衣袖。韦长歌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苦笑道:“前辈,我们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是请您从头讲起吧。”

  吴钩沉沉一笑,语气中尽是缅怀之意:“还是那天晚上,我和他都睡不着,小思突然问我‘我们会不会一辈子都只能这么任人欺侮?’我正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却对我说‘我心里有两件要做的事。第一件,我要手刃仇人报我家破人亡之仇,不过,我家的仇人位高权重,起居出游都守卫森严,这一件大约是不成了。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你这样对我了,所以第二件事,我要你过得好,我要你再也不用为我受委屈…这一件我是一定要做到的。’…他这句话,我记了半生…我那时没有答他,但心里便已经有了决定了。”

  “所以你在族人和长老面前一力承担,求你师父传他刀法?”

  “他念念不忘就是报仇,我自然要帮他了了心事。”

  苏妄言恍然道:“怪不得老七说你把下山的机会让给了他,原来也是为了让他能回中原找仇人报仇。那几年后他受了伤回来,是没能报得了仇?但是你明明能用这套刀法立毙君思、连伐远这样的高手,君思又怎么会报不了仇,还受了重伤?”

  吴钩叹道:“不错,‘明明是天下无双的刀法,为什么我会报不了仇?’…那一年里,小思也是这么问我的…他却不知道,族里的规矩,刀法的传人只能有一个,永不能外传。师父破例教他刀法已经是犯了族规,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师父始终没有把刀法中的杀招传给小思,还着我起誓也永远不把我学到的教给他。现在想起来,小思大概是从那次回来便起了疑心吧?他第二次离开,只过了几个月就回来了。他说他守了许久,终于等到一个机会杀了仇人。他说,他这次回来了就再也不走了,他要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他停下来,目光悠远,太息似地缓缓道:“长相厮守…那么多年,他说过许多次了,但每次听他亲口说出来,我还是那么高兴,我还以为他这次是真的不会走了…我却不知道,他回来,其实不是为了我…那半年里,他暗暗留心,查清了师父收藏刀谱的地方,接着就在饭菜里下毒,等我们毒发作昏之后就杀了师父,把我扔下山崖,又把自己的玉佩留在崖边,让族人以为他也死了,自己就拿了刀谱改名换姓远遁他乡…”

  韦长歌道:“直到因为那个马贩的一句无心话,你到了岳州,才知道一切都是君思所为?”

  梅影突地道:“大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送你回去,你以为君思死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睡觉,那时侯你跟我说你想了许多事,心里清楚了许多。后来,你来跟我告辞,又说,等报了仇你也就不想活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因为君思死了,你报了仇,也就对世间没有留恋了。其实不是。你早就知道是君思做的了,对不对?你第一次听到关城这个名字就已经知道他是君思了,对么?”

  韦、苏二人皆是一怔,吴钩已颔首道:“不错。我早就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钩叹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刚一听到他的死讯,我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他死了,我不知道手在哪,腿在哪,说不出话,也听不到声音。但慢慢的,心上却越来越明白。我们一族多少年来隐居山林,从前那些仇家早化了白骨,又哪来的仇家上门寻仇?若说是为了抢夺刀法,自然也说得过去,但这世上有几人知道刀客家族,有几人知道刀谱,又有几人能有机会在我们师徒的饭菜里下毒?我们师徒三人,师父死了,我逃得一条性命,而君思只留下一块玉,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等我回去,不但找不到刀谱,就连这个箱子也不见了,那时侯我就明白了…君思、关城!必城、君思!他瞒得我好苦!”

  默然许久,韦长歌道:“十二年的团,如今总算是水落石出了…”

  苏妄言正怅怅点头,猛地想起一件事来:“这些年你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几乎翻遍了天下每一个角落还是找不到你?”

  吴钩忽而微笑,淡淡道:“苏公子胆过人,阿渝的刀法其实也很不错的。”

  苏妄言一怔“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原来你也在?!”

  “这十二年我就住在以前那屋子里,你来找老七的时候,我一直就站在窗外听你们说话。”

  “那,老七说没有你的消息原来是骗我的?!”

  韦长歌突然一笑,道:“果然,我就觉得奇怪…老族长和君思都不在了,如果不是你,阿渝又能从哪儿学到刀法?”

  “阿渝是个好孩子,不过资质有限,我这身本事他最多只能学到六七成,不知道将来他的徒弟能不能学到他的六七成?这套刀法还是注定要失传了…”

  “失传?”

  “刀谱已经毁了,这刀法从我这一代开始怕也只脑期耳相传了。”

  几人都一时愕然。

  梅影小声重复着:“毁了…”

  吴钩冷哼一声,慨然道:“它有什么用?为了它,师父死了,小思死了,我虽然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它究竟有什么用?害了多少人?还有无恙…”

  无恙肩膀猛的一震,甩开云中的手,缓缓迈前两步,哑着嗓子道:“不错,还有我。”

  无恙道:“你杀我爹,算是他负你,但我娘、我妹妹、我外公一家,他们做错了什么?!这上上下下两百多条人命又做错了什么?他们何其无辜!你杀他们又是为什么?!”

  吴钩闻言一窒,许久,突地仰天长笑起来,笑完了,朗声道:“无恙,你不必说了。我放了你,就知道会有今天。你要报仇,我无话可说,是我欠你的…”闭上眼睛负手而立。

  无恙双手不住颤抖,道:“好!好!我等这一天已经十二年了!”

  话音未落,已反手拔出匕首直刺向他心口。

  “慢着!”

  梅影尖声叫道,急奔两步,拉住他手,颤声道:“无恙,你且听我几句话…这些年来,我待你怎样?”

  无恙深深看她一眼,低头道:“姑姑待我如同己出。”

  梅影了口气,缓缓道:“我虽骗了你,但也养大了你,我骗你,是情非得已,我照顾你、教导你成人却是尽心尽力,我爱你怜你也是一片真心…念在我这十年辛劳,也念在我们母子一场的情分,你就放过他…好不好?”

  无恙霍地抬起头来,大声道:“不行!”

  梅影的声音里已半是哭腔,紧紧抓住他衣袖道:“我这样求你你也不肯么?”

  无恙默然片刻,牵了下嘴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您的养育大恩,无恙来生自当结草衔环!”

  吴钩坦坦地一笑:“妹子,这是我和无恙的事,你不要管了。”

  他声音虽低,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梅影刷白了脸,双手一软,松开无恙,力似的倒退两步。她一双妙目早已哭得红了,此时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吴钩,那种绝望,倒让看的人都不忍了。仿佛过了一世那么长,她低声道:“无恙,你真不肯应我这一次?”

  无恙默然不答。

  “…他不在,我也就活不了啦…”梅影伸出手,轻轻‮摩抚‬过无恙的脸,凄然一笑,轻叹道:“我们的情分也就到此了…孩子,一场母子,你愿不愿意最后陪我喝一杯?”

  无恙心头一酸,轻轻点头。

  梅影眼中泪光一闪,转向吴钩,柔声道:“大哥,这一杯,你也陪妹子一起喝了吧?”

  吴钩含笑颔首。

  梅影转身走到门前唤来明月嘱咐了两句,明月应声去了,一时端来几杯斟得满满的酒。梅影端起托盘,袅袅娜娜走过去,一杯递给无恙,一杯递给吴钩,将剩下几杯分给了韦苏二人和云中,自己拿了剩下的一杯。灿然笑道:“韦堡主,苏公子,这段陈年旧事今天总算是了结了,就请你们二位作个见证吧!无恙、大哥,这一杯我先喝了…”

  她一语完了,各人都默默将手中的酒饮尽了。

  韦长歌见她神色凄楚,面上却强自带笑,也不由悱恻,倒恨不得她能狠狠痛哭一场。正出神,身边的苏妄言身形猛地一晃,韦长歌一惊,忙伸手将他拉过来抱在怀里,苏妄言靠在他肩上息着,身体却仍然往下滑去。韦长歌还想扶住他,自己的四肢竟也陡地乏力起来,手里的酒杯登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韦长歌再没想到,以自己和苏妄言二人的修为竟会在不知不觉间中了道儿,不由暗叫不好。

  旁边无恙也早顺着凳子滑坐到了地上。

  吴钩惊叫道:“无恙!”脚下也趔趄了一下。

  梅影走过来,轻轻将吴钩扶到一边坐下,悠悠开口:“大哥,别担心…你先歇歇吧…”

  变故陡生,无恙心头大,仓皇环顾,只见云中独自站在一旁。他叫了声“云中”挣扎着伸出手想将他拉到身后,却忽地眼前一昏。无恙甩了甩头,再睁开眼,眼前已是一片鲜红…红得像凝结了的血块,死沉、诡谲、暗含杀机。无恙猛地打了个寒颤,那片恶红,正是每天出现在噩梦里的人影。刹那间,他脑中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发抖。

  恍惚中,只听有人在他耳边不断柔声问着:“孩子,你说说,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随着话声,那片红色越来越近,越来越厚重,眼看就要铺天盖地地直下来。恐惧愈来愈甚,仿佛被蛊惑般,他喃喃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红衣…是红衣…”

  红衣。

  眼前的恶河诟地幻化成一个虚虚实实的人影,冲着他狰狞地一笑。

  无恙一个气息不稳“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吴钩大急,大声道:“无恙,你怎么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韦长歌也是一惊,和苏妄言连声叫着无恙的名字。无恙却好像没听见他们的叫声,死死盯着一幅红色的幔帐,神色惶惑,目光涣散,口微动,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吴钩更加着急,挣扎着要上前查看,却是手足无力难以动弹。

  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阵笑声,几人大骇,忙转头看去,却是云中缓步走上前来,脸上兀自挂着妩媚的笑容:“金夫人,方才你派明月姐姐到门口接我们,我闻到她身上的符咒味道像是专为克制我而准备,就知道夫人定是另有安排,只是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份大礼!云中今得报大仇、回复自由身,都是夫人所赐,真是感激不尽!夫人既有备而来,我也奈何你不得,你我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

  梅影冷眼看着他,并不答话。

  吴钩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对无恙做什么!”

  梅影幽幽道:“大哥,我不会对他做什么,这原是云中和无恙自己的事…”

  云中不断低笑,那笑声竟渐渐尖利起来,渗着一股令人骨悚然的怨毒之意,各人听在耳里,只觉不寒而栗。

  无恙听到笑声,神智微微清醒了些,他勉强看向云中,茫然叫道:“云中…”

  “云中?”云中敛了笑意,走近无恙,冷冷道:“你在叫谁?谁是云中?”

  无恙一怔,息许久,用力撑起身体,拉住云中衣襟,道:“云中…你…你怎么了…”

  云中面上倏地浮上厌恶之,一把抓住他手,微一用力,无恙的身体已平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无恙痛得面无血,却还只是痴痴地看着云中,一脸的难以置信。云中森然冷笑,恨声道:“谁是云中?我原本是山林里一只无名无姓自由自在的野狐,是你抓了我,折磨我,杀我,还要我供你驱使!我恨不得能喝你的血、吃你的!”

  “云中…”

  “不要叫我云中!”云中然道,忽而又甜甜笑开,柔声道:“无恙,我们朝夕相对了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告诉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多亏你姑姑帮忙,现下我总算是知道了…你呀,你若早些告诉我,我又何必受这么久的苦?”

  他一边说,一边俯身下去,两手轻轻抚上无恙的脖子,慢慢收紧…

  梅影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别开了头。

  无恙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脸,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目光却越来越温柔,那双眸子里滑过一种像是叹息的东西,轻轻的阖上了。

  “无恙!”

  韦长歌、苏妄言正齐呼出声,眼前陡的一道银光霹雳般一闪,一股劲风刮得两颊生痛,却是吴钩在这关头奋起全力扑前挥出一刀。吴钩虽是中了葯手足无力,但这一刀使出来仍是疾若电光、迅如奔雷,直有劈山破海之势。韦苏二人均出自武林大家,但此时见了这一刀之势,也是不骇然,半晌不能回神,方知“盖世”二字决非得虚名。

  好在这一刀只为解无恙之急,来势虽猛却并不指向云中的要害。云中亦反应绝快,往后一掠,已退开丈外。

  吴钩呼吸急促,颓然跌坐在地上。

  无恙定睛看他许久,艰难地撑起半身,向云中道:“云中,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云中面无表情,半晌,一步一步走到无恙身边蹲下,视线扫过他颈上的红痕,再次把手掐上他的脖子。吴钩那一刀用尽了全力,此刻已经力竭,只怕连手指都动不了,绝无法再阻止他第二次,而韦、苏相隔甚远,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几人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脏都狂跳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云中喃喃道:“你知道么?从来没有谁对我像你这么残忍,但也从来没有谁对我像你这么好…我真恨你!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我恨你恨得想杀死你一百次、一万次!但,你死了,又有谁来逗我笑…谁来陪我哭…”

  云中缓缓起身,茫然长叹,转身飘然去了。

  无恙听着他开门远去的声音,两行眼泪慢慢滑下来。

  众人望着开的大门,心里说不清是什么味道,都默然无语。韦长歌环着苏妄言,自担了一份心事,眼看着无恙的眼泪一颗一颗沉默地浸入地里,直到肩上的重量一轻,才发现手脚都已经可以动了。

  无恙依然躺在地上,半晌,终于擦干眼,静静站起来。

  吴钩握着刀,慢慢走到无恙面前。

  梅影颤抖着叫道:“大哥”

  吴钩凌厉地扫她一眼,叹口气,眼神又柔和起来:“我欠他的,也该还了…”微微一笑,倒转刀柄,往无恙面前一送:“我也等了你十二年了…你可以报仇了。”

  无恙低头看着那刀,也不去接,好半天,才低声道:“我爹害你是为了报仇,你杀我爹是为了报仇,我要杀你也是为了报仇,都是为了报仇,云中又是为了什么?你是滥杀了无辜,我呢,我何尝不是害苦了他?我和你又有什么不同?报仇、报仇…这十二年来我思夜想就是报仇,何曾真正活过一天?”

  他抬头看着吴钩,又问:“你呢?你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这十二年,你又可曾痛痛快快的活过一天?”

  吴钩一愣,倏而强笑,掩不住一脸黯然之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落天涯,却又放我一次、救我一次;姑姑爱我、怜我、养大我,却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瞒我,末了还背叛我;我爹和我娘,都说是神仙眷侣,原来也并非真心;还有云中,我以为我爱他,结果只是害了他…这一笔一笔的帐,究竟该怎么算…”

  “云中既不杀我,我又有什么面目再提‘报仇’?”无恙惨然一笑,从吴钩手里接过那把刀,远远抛开:“都算了吧…”

  吴钩动容道:“无恙…”

  无恙微微笑着,眼泪又再下来:“他终于前事尽忘,我为什么不能?”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放过我?你为什么把那个箱子给我?”

  吴钩沉默许久,终于道:“你的眼神,很像他…我很想把那个箱子,再送给小思一次…”

  无恙微微点头,大步走了。

  他身后,梅影的啜泣清晰地响起来,细微的声音,却在那一刻,掩盖了这十丈红尘所有的烦嚣。  Www.NkOuXS.cOM 
上一章   红衣   下一章 ( → )
《红衣最新章节》是全本小说红衣中的免费章节,纽扣小说网提供完整版《红衣》全文供书友免费在线阅读。